僵持的压力无声蔓延,但这次萧老夫人没让萧业等太久,她缓缓伸出手,手腕上露出一个白玉错金寿字子孙万代镯,上面雕刻着葫芦纹路,造型十分别致,价值应是不菲。
她扶着萧业的手,缓缓下了马车。眼眸却看也不看她这个孙子,她知晓他的不孝和冷酷无情,她早在他十四岁那年便看清了。
刚刚的那句祖母,已是他放低姿态的极限了。
萧老夫人下了马车后,她身后的那个姑娘也小心地提着裙摆下了车,谷易在旁搀了一把。
谢姮向其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那姑娘也回了一个略微生硬的笑容。
来到前厅,萧老夫人在主位上坐下,萧业坐于下首,其余众人皆是站着。
萧老夫人环视一周,冷言冷语道:“你这里倒是气派,怪不得不愿意回宁州。”
萧业冷漠着一张脸,随口答道:“公务繁忙,难以脱身。”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威严的目光又落在了谢姮身上,她自从下了马车还没正眼瞧过她,瞧那个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果然是个狐媚胚子!
谢姮感受到了老夫人的打量,赶忙上前拜道:“孙媳见过祖母。”
萧老夫人没有应她,而是转头又对萧业道:“你娶了娇妻,也不告诉我这老婆子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萧业仍冷着一张脸,“太后赐的婚,婚期紧急,只能便宜行事。”
“胡说!盛京离宁州不过三四百里,派个人知会我一声,能用多久?”
萧业语气生冷道:“便是告诉了祖母,又如之奈何?”
萧老夫人被堵了一通,气势消了一些,但仍生气道:“若不是仲连告诉我,我这老婆子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萧业想也知道,除了他,谁还敢将此事漏出去。便白了一眼厅外看戏的那衣衫整洁、蓬头垢面的车夫。
仲连则以挑眉回应,谁让萧业将近四年没有回宁州,萧老夫人每隔几天都要念叨一下,让他去把萧业找回来,让萧业与他表妹成亲。
仲连虽然沉默寡言,但不是聋子,这样的话听多了也会烦。更讨厌萧家的人都这么爱胡乱安排别人的人生。
于是,在萧老夫人又一次让他去找萧业时,他把她们偷偷带出了宁州,带到了萧业面前,一方面遂了萧老夫人的心愿,另一方面,这是萧业的事,他见不得他这么躲清闲。
这时,仆从端上来刚沏好的茶,谢姮接了过来。
按理说,新媳妇进门要给长辈敬茶,只是当时他们成亲时,萧老夫人并不知情,眼下也正为此事生气。
谢姮便恭敬地奉到她面前,虔顺道:“此事是孙媳与夫君思虑不周,还请祖母勿怪。您老人家舟车劳顿而来,还请喝杯茶解解乏。”
萧老夫人没有去接那杯茶,但见谢姮这般恭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让她太难看,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后指给孙子的人。
便语气生硬道:“放下吧。”
谢姮见状,便顺从的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退至一旁。
又听萧老夫人道:“到底是京城给事中的女儿,这礼仪教养就是周到。”
谢姮也不是愚笨之人,这话里的揶揄意味,她还是能听出来的,心中虽有些不舒服,但也只当萧老夫人还在气头上。
老夫人又向那名年轻的女子唤道:“云檀啊,你过来,去见过你表嫂。你表嫂可是出身官宦人家,又是太后赐的婚,你以后在这萧府中能否住的舒心,就全仰仗你表嫂了!”
萧业不动如山的坐着,一双淡然的黑眸扫了谢姮一眼,没有说什么。
谢姮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温和的笑着道:“祖母言重了,都是一家人,何来仰仗一说?如若真要说仰仗,我们做晚辈的,理应仰仗您老人家。”
接着又向云檀道:“云檀妹妹初来盛京,人生地不熟,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云檀看了看外祖母,又看了看谢姮,柔顺道:“多谢表嫂。”
谢姮点头嫣然一笑,宛如春水芙蓉,让人心醉神迷。
云檀见了,忽然觉得整个厅堂都亮了起来,心中不禁有些黯然:这样一个霞姿月韵、风华绝代的女子,自己如何比得过?
萧老夫人见谢姮三言两语便化去了自己的刁难,心道:看来这个丫头不是空有美貌,还有些手段,若不能将其拿捏,云檀日后如何直起腰来?
萧业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人心的黑眸,淡淡地瞥了萧老夫人一眼,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声音低沉而又不容置疑道:
“祖母车途劳累,先去内宅歇息吧。冯嬷嬷,请老夫人去陶怡居,好好侍奉。”
冯嬷嬷是孟院公的内人,两人的独子被恶霸害死,是萧业路见不平为其设计复了仇。
自那以后,这对老夫妇便一直跟着萧业,对其忠心耿耿。
安排她去侍奉老夫人,萧业一点儿也不担心强势蛮横的祖母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
冯嬷嬷听到吩咐,走上前来,向老夫人问了安,便恭敬的请老夫人和表姑娘移步内宅歇息。
萧老夫人见了,便暂且作罢,缓缓起身,仪态威严的带着云檀向厅外走去。
谢姮在身后向其福了一礼,在其走后,也告辞了,回了隐庐。
现在前厅只剩下萧业、谷易和斜倚门外的仲连。
萧业跨出门槛,路过仲连身边时,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仲连瞥了他背影一眼,对他的怒气丝毫不惧。
这才哪到哪?比起他四年来受的精神折磨,连冰山一角也算不上!
三人出了前院,来到了云起斋。萧业和仲连进了书房,谷易见状也要跟着,萧业道:“不必了。”
他知道谷易担心什么,担心他和仲连打起来。
谷易担心的的确是这个,他三年前才从云墟回到萧业身边,对仲连为人如何并不了解。
今日一早,他在城外接到老夫人的车架时,仲连冷冷地打量着他,之后吐出一句话,“萧业还有练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