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江湖人的谷易自然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再加上他与公子的渊源,想对公子不利可太正常了!
由此,他才放心不下,可是萧业仍让他像往常一样在院中守着。
谷易按了按腰间挎的刀,深深地看了仲连一眼,听令走了。
书房里只剩下萧业和仲连两人,仲连仍是怀里抱着剑,抱臂站着。脸上虽因长年没有洁面而辨不出表情,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透露着不屈与傲慢。
萧业看了他一眼,压下了心中愠怒,沉声道:“我知道你这四年过得不太好,这次权当你出口气,我不怪你。”
仲连听后,傲然的眼神陡然变得杀气腾腾!他怎么有脸在他面前毫无愧色的、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
这四年,他日夜复盘比斗那日,他出剑之时,空中到底是落下了二十片叶子,还是十八片叶子?
想到他人都要发疯了,直至那日的情景如画一般定格在他的脑海中,永远也挥之不去!
更何况,他竟让他去侍奉他的祖母和表妹,说是什么护卫,不过就是家丁仆从!
这四年来,他的祖母逮不到他,便每日在自己面前唠叨,他表妹更每日愁苦着脸,他真的快被烦死了!
现在,这个家伙竟然毫无愧色的说不怪他,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仲连真想用怀里的这把剑把他的脸皮揭下来,看看是不是比盛京的城墙还厚!
但他没有这么做,狠狠压下心中的怒火,略带杀气的问道:“我只问你一句,四年前,你到底扔下二十片叶子还是十八片?”
萧业睨了他一眼,走到书案后坐下,清朗的嗓音说道:“这么多年,我也记不清了。不过,我们既赌了二十片叶子,那便是二十片。”
仲连牙都要咬碎了,这个家伙,仍不肯给他一句准话!
又听萧业道:“我知道你这四年不好过,见了你这副样子,我也颇为震惊。
四年前的那场比试,不过是我们的一时年少轻狂。这样吧,赌约作废,你不必再这么糟蹋自己了,从今以后,洁面梳洗吧。”
仲连讥笑一声,若不是四年前被他这副谦谦君子的表象蒙骗,与他定下那该死的赌约,他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四年前诡计多端、厚颜无耻的纪言摇身一变成了今日良心发现的萧业了吗?
哼,你不过是如今在朝为官,怕我这副样子引人注目,漏了你以前的底罢了!”
萧业睨了他一眼,善于吸取教训的人还真是麻烦啊。
“随你怎么想都行,但你要留在京城,必须洁面束发,低调行事。”
仲连冷笑一声,“好啊,那你拔剑,若是赢了我,我便听你的!或者,你跪下求我也行!”
四年前,萧业的剑术就稍逊于他。四年来,他日夜苦修剑术,而萧业则四处奔波,科考入仕,一心扑在仕途上,如何能赢得过他?
他看他书房兰锜上放的那把剑,已经落满尘埃,像是许久没有拔出了。
仲连调息运气,做好准备,他期待着萧业拔剑,看看这个他四年前没有赢的人,如今到了什么境界了。
萧业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优雅地从书案后起身,步履闲适的走到仲连的跟前。
“拔剑吧!”仲连眼中闪烁着寒芒。
萧业没有说话,伸手掀开衣摆,随即挺拔的身姿突然矮了下去,单膝跪地!
脸上却不卑不亢,对仲连拱手清声道:“萧某恳请仲少侠洁面束发!”
“你!”
仲连傻了眼,他没想到萧业真会跪下求他,现下心中竟有些怒其不争。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的膝盖就这么不值钱!”
萧业淡然一笑,站起身来,随手将低头时落到胸膛的一绺黑发甩到身后,又走到书案后坐下。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金子银子不如随心所欲、心想事成!
何况你仲少侠生性侠义、光明正派,向你这样的人示弱,不算折辱。”
仲连几乎无话可说,胸中的怒气也已消了大半。
萧业的确是他认识的人当中,最为能屈能伸的一个,有时他也好奇,这样一个绝顶聪明、诡计多端又宠辱不惊的人,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片刻后,他深沉道:“你的狡诈比四年前更甚。”
萧业付之一笑,“我姑且当做是你对我的夸奖吧,不过记得刚刚你答应我的事。”
仲连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需要你的提醒。”
萧业莞尔,他知道仲连是个重诺的人,所以他才能放心的让他在宁州护卫祖母和表妹。
仲连说完转身欲走,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饶有兴味的看着萧业道:
“对了,你祖母听说你成了亲,很是生气,又听说你娶的是朝中给事中谢璧的女儿,更是气至晕厥!
好像你们萧家与谢家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萧业淡淡抬眸,扫了他一眼,不经意地答道:“她的心思你也知道,仅此而已。”
四年前仲连跟他回宁州,是见过他祖母逼他娶云檀的。
“是吗?”仲连挑了挑眉毛,“即便如此,老太太的心思也未歇。不过我看,她是不会同意云姑娘做妾的,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解决谢家的女儿!”
萧业闻言黑眸一凛,淡漠的神情倏忽转为端肃,语气也变为寒冽,“我不会娶云檀,这你知道,你不要乱来!”
仲连脸上现出笑意,“怎么?不舍得?心疼了?”
萧业暗暗缓和气息,表情又变为漠然,随意道:“这里是盛京,不是江湖,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仲连扬扬眉,“放心,我会做得很干净!”
说完,转身离去。
萧业黑眸闪过一丝阴骘,口吻却是无所谓,“好啊,你杀了她,我风风光光的娶云檀!”
仲连阔大的步伐微微一顿,但他没有回头,走出门去了。
仲连走后,萧业斜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扶着额头,闭目养神。
仲连想拿住他的弱点,很可惜,他没有。
谷易走了进来,“公子,我看仲连似乎不太高兴,他又输了?”
萧业仍闭着眼,但薄唇牵起一抹微笑,四年前将仲连放在宁州,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俄而,他声音慵懒的说道:“午膳安排在膳食厅,你去跟老夫人和夫人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