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茂闻言,举头望去,那纸鸢猎猎作响飘在空中,倒分不清是哪个宫里放的。
“回陛下,奴才也未分辨出来。”
皇帝笑了,“秋高气爽,倒是个放纸鸢的好天儿,去瞧瞧,看是哪宫这么有闲心。”
“诺。”睢茂应了下来,吩咐众宫人道:“朝着纸鸢的方向寻去。”
于是,皇帝的仪仗便追随着那纸鸢而去。
皇帝坐在御辇上,望着那在空中翩翩起舞的纸鸢,觉得煞是有趣。
玉蓬殿里,线辘上的线放完了,宫女们便将其交给了幻露,幻露又奉给了皇后。
皇后坐在凤座上,手指勾缠着牵引线,轻轻拽拽,又松松。
那纸鸢停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似要挣脱开去,又似摇摇欲坠。
皇后又用手指勾了勾手中的引线,轻笑一声,眼神变得悠远,“天高云阔,只可惜再长的线也有到头的时候。”
这时,一名内侍前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陛下的銮驾来了后宫,似是朝玉蓬殿而来。”
幻露听了,有些惊奇,问道:“娘娘是否准备迎驾?”
皇后在初始的惊讶后,雍容艳丽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且多了些阴霾。
他还记得有个玉蓬殿?她以为他已忘了后宫之中还有个中宫!
皇帝的御辇一路望着空中的纸鸢寻来,直到快到了玉蓬殿。
这犹如解谜的追逐过程颇为有趣,皇帝享受着这个过程,整个人似乎也年轻了几岁。
睢茂抬头望了望天上的纸鸢,禀道:“陛下,似乎是皇后娘娘宫中的。”
皇帝舒展的眉眼逐渐凝住了,威严的眼神望了一眼半空中漂浮的纸鸢。
睢茂小心察看了下他的神色,请示道:“前面便到玉蓬殿了。”
皇帝微抬了下手,叫停了御辇。
睢茂垂首低目,等着皇帝的吩咐。
“去长宁殿。”
“诺。”
皇帝发了话,于是御辇在玉蓬殿外调转了方向,朝着季淑妃的长宁殿去了。
皇后捏着线辘,手中的引线缠了又松,松了又缠,绝色典雅而又不失威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幻露等宫人不敢多言,便静待着皇帝的銮驾到来。
又过了许久,皇后的脸上略微现出不耐的神色,幻露见了,忙招呼了一人去查看陛下的御辇走到哪里了。
不多时,那内侍回来战战兢兢地禀报,陛下的御辇快到玉蓬殿时,拐了个弯又去了长宁殿。
皇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凤眸如寒霜。
幻露见了,便让人将那先前来禀报说皇帝銮驾快到玉蓬殿的内侍,拉下去掌嘴。
又对皇后劝道:“娘娘,您有齐王殿下,长宁殿那边不过是一时的风光罢了。”
皇后冷笑一声,她的恩宠似乎伴随着齐王的崛起而销声匿迹了。
皇帝有多久没有来过玉蓬殿了?她已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章惠皇后还在时,他说,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感到放松真实。每每遇到烦忧的事或是心绪低落时,总是会去她的宫里。
哪怕那时她的寝宫偏于一隅,要走很久。
后来,章惠皇后薨逝,他力排众议,将她扶上后位,她以为她终于能够与他执手并肩、相顾欣然,即便天下事多纷扰,她也能为他扫去眉间的疲惫。
可是,她等来的不是帝后情深,而是他的离心和冷待。
更可笑的是,章惠皇后在时,后宫妃嫔不过十人。而她,这个他亲手推上后位的皇后,全盛时期要统领的妃嫔竟达一百三十二人!
好在,他只荒唐了那几年。如今的他,或许是老了,这两年,再未扩充过后宫。
是的,他老了。
皇后的嘴角溢出了笑容,眉间的寒霜一扫而尽。
她缓缓伸出了玉手,幻露见状,立时明了,双手奉上了一把金剪。
皇后接了过来,望着那飘摇的纸鸢道:“清风如可托,本宫便助你一击入云端!”
说着,动作果决、毫不留恋的剪断了引线。
那纸鸢没了引线的牵制,终于自由翱翔,向着天际远去,逐渐消失不见……
皇后向陆府赐补品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萧业的耳朵里。
次日,他散布在城中的探子——卖货郎陶谦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齐王亲自去了陆家探望,还带了一个老御医,那老御医没多久就出来了,但齐王却是用了午膳后才走的。
而樵夫田青则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近来赵家登门的贵妇和媒人日多,许多豪门权贵盯上了赵家“半子”的位置。
萧业听后沉思片刻,让他们继续散布消息,要让陆赵两家将要结亲的消息扩散到满城尽知。
晚间,他又去了隐庐,不动声色的打探了陆家对齐王的态度以及赵倚华的情况。
关于陆家的态度,谢姮自是不知,但对赵倚华的情况却是十分了解,因为她们几乎日日见面,她一直向其虚心请教如何为皇后诞辰备礼。
而对萧业的夜夜到访,与她下棋谈心,她很是欣慰,再也不提让他留宿的请求,以免让其厌烦。
得益于萧业的打探,魏承昱每次去建章宫都会碰到赵倚华。
但魏承昱是个沉稳忠厚的人,做事极有分寸懂避嫌。
有时,他先到,见到她们来请安,寒暄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有时,他后来,见到她们已在座,便请了安就走。
如此几次后,连太后都笑他,太过循规蹈矩了,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不像个将军,却像个迂腐的书呆子。
只是这碰巧的次数多了,连实诚的魏承昱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对此,萧业气定神闲地反问他:“赵姑娘的身边是不是有赵老夫人?”
“是。”
“这便对了,我此举便是要殿下留个安分守己、忠厚周到的好印象给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对殿下的好印象和高评价,势必会影响赵老将军的看法。
日后我们需要赵老将军还人情时,也好说话一些。”
魏承昱听了,思之有理,便没再多问,日后碰到赵老夫人和赵倚华,仍是有礼有节。
知根知底的樊兴不解问道:“公子有意帮殿下结下这门亲事,为何不告诉殿下?”
萧业淡然应道:“夺人妻子的事情殿下如何做得出来?唯有先斩后奏。”
萧业一直想为魏承昱寻个有助力的岳家,各种比较下来,镇北将军赵敬便是最好的人选。
他三子皆战死沙场,忠心可鉴;麾下虽有义子和赵氏族侄,但无人能撑得起家族荣耀,不会惹人忌惮。
而赵敬虽然年老,但余威尚在,只要能撑个两年,对他和魏承昱来说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