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排水管道的铁栅栏滴落,在幽暗的地下空间里形成连绵不断的回声。林涛蹲在维修井口,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下方泛着油光的水面。周小雅颤抖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红灯...地下室里永远亮着红灯...他说那是安全出口...\"
\"林队,你确定要现在下去?\"秦越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伴随着电流杂音,\"气象雷达显示暴雨会持续到明天早上,地下管网系统已经有三个区段报告积水。\"
林涛调整着安全绳,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帽檐滴落。\"周小雅描述的红色警示灯位置,正好对应城市管网图上的7号废弃维修站。\"他用手背擦去脸上的雨水,\"杨振熟悉疗养院结构,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就是第二个家。\"
耳机里传来键盘敲击声。\"查到异常了,\"秦越的语速突然加快,\"7号维修站所在网格过去两周有规律性电力消耗,每晚11点到凌晨3点。但市政记录显示那个站点2005年就断电了。\"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鸣像尖锐的哨声般袭来。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却闻到地下飘上来的霉味混合着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气息。恍惚间,他看见陆铭站在污水里向他招手,眼镜片上反射着诡异的红光。
\"林队?你还好吗?\"秦越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叫支援封锁周边六个出入口,\"林涛解开配枪保险,\"我先下去看看。\"
铁梯锈蚀得厉害,每一级台阶都在林涛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到五米左右,空气骤然变得浑浊,像是被无数逝者的呼吸浸透。手电光照出管道壁上厚厚的苔藓,某些部位被人为刮擦过,露出下面用红漆喷涂的数字7。
水位已经没过小腿,刺骨的寒意顺着林涛的腿爬上来。他小心地向前移动,手电光束扫过拱形管道顶部——那里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但所有镜头都被人用黑胶带贴住了左半部分。
\"秦越,我正在c7通道向东移动,\"林涛压低声音,\"发现大量近期活动痕迹。\"
\"保持通讯,技术组正在分析你传回的影像。\"短暂的停顿后,秦越的声音变得紧绷,\"那些摄像头...法医在陆铭指甲缝里找到的微量橡胶残留,和这种胶带的成分完全一致。\"
林涛的呼吸一滞。前方通道出现分叉,右侧管道壁上钉着一张被水汽浸湿的纸,在气流中微微颤动。走近才发现是圣心疗养院的平面图,但被人用红笔做了大量修改——所有标号7的房间都被连成网络,中心点正是7号楼地下二层那个被官方标注为\"永久封闭\"的区域。
平面图边缘写着一行小字:\"七重门后,方见真我。\"
\"发现重要证据。\"林涛用手机拍下图纸,\"杨振可能在复制疗养院的结构布局,这里就是他的实...\"
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从身后传来。林涛猛地转身,手电光束刺向黑暗,只照见水面上一圈正在扩散的涟漪。他拔出配枪,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耳鸣再次袭来,这次伴随着模糊的孩童笑声,在管道中形成诡异的回音。
\"秦越,我这边有情况。\"
耳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水波突然剧烈震荡。林涛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黑影从侧面管道扑来,重重撞在他腰上。两人一起跌进污水中,手电筒翻滚着沉入水底,最后的光亮照出袭击者脸上那副与陆铭一模一样的黑框眼镜。
林涛挣扎着想要起身,对方却像预知他的每个动作般提前压制。冰冷的污水灌进他的口鼻,恍惚间他看见两个陆铭同时对他微笑——一个在停尸房的抽屉里,一个正掐着他的喉咙。
配枪在扭打中滑落,掉进深水沟发出闷响。林涛趁机一记肘击撞开对方,踉跄着爬向墙壁。他摸到电筒开关,光束亮起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
站在一米外的男人穿着与监控录像中完全相同的深灰风衣,连右袖口缺失的纽扣都分毫不差。更可怕的是他的脸,在幽蓝的手电光下,那张脸同时呈现出杨振的轮廓和陆铭的五官特征,就像两个人的照片被叠印在一起。
\"现在你看到两个完美嫌疑人了?\"男人开口,声音却是通过变声器发出的机械音,最后几个字突然切换成陆铭的声线,\"林警官。\"
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十七岁的陆铭被按在泥地里时,说的正是这句话。
\"杨振。\"林涛强迫自己冷静,\"周小雅已经指认你了,整容和变声器改变不了dNA证据。\"
男人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诡异得不像人类——他的颈部似乎可以旋转到异常角度。\"证据?\"他用杨振本来的声音轻笑,\"就像你口袋里那张被陆文渊撕毁的照片?\"
林涛的指尖触到裤袋里那半张烧焦的照片。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如何知晓,男人突然按下手中的遥控器。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整个管道开始震颤,锈蚀的金属支架发出凄厉的呻吟。
\"七分钟后这里会被淹没。\"男人后退进阴影里,\"选择吧警官——追我,或者救那些被你辜负的人。\"
拱顶开始渗水,浑浊的水滴像钟乳石般垂落。林涛扑向前方,却只抓住男人留下的一件风衣。风衣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着他的手指——那是一枚袖扣,与张薇失踪现场发现的另一只正好配对。
爆炸引发的连锁反应越来越剧烈。林涛在齐腰深的水中艰难前行,手电筒光线已经变得微弱。转过一个弯道,墙上突然闪现出荧绿色的数字7,下方钉着几页纸质文件。凑近才认出是张薇笔记本缺失的内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圣心疗养院患者的姓名和症状描述。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段用红笔圈出的文字:
「7号病房双胞胎观察日志:主体(V.m.)表现出镜像书写症状,自称有两个名字。实验组决定采用极端分离方案,9月11日实施神经桥接手术。术后主体确认为V.L.,但夜间监控拍到V.m.在镜前对话。建议加强7号试剂剂量。——值班护士周敏 2002.9.15」
林涛刚扯下纸张,一阵剧烈的震动让他摔进水里。远处传来雷鸣般的轰响,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他挣扎着爬向最近的维修梯,污水已经漫到胸口。
攀上梯子时,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小腿。林涛下意识捞起,是半张烧毁的照片——年轻时的陆文渊穿着白大褂,搂着一个助手的肩膀。照片被人从中间撕开,助手的脸已经缺失,但那只搭在陆文渊肩上的右手清晰可见:小指异常修长,指关节处有个蛇形纹身。
\"林队!听到请回答!\"秦越的喊声突然从对讲机里炸响。
\"我在c7区东侧竖井,\"林涛咳嗽着吐出脏水,\"杨振跑了,但拿到关键证据。管道正在进水,需要紧急支援。\"
\"坚持住!消防队已经...\"
对讲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失灵。林涛最后看到的是手电筒玻璃上反射的自己——那张脸上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惊恐表情。
当救援人员最终撬开变形的井盖时,林涛已经失去意识,但右手仍死死攥着那几页泡发的笔记和半张照片。在医院醒来后,他得知两个残酷的事实:地下管道的大部分证据已被水毁;而秦越的检测报告显示,笔记本内页上的灰尘含有与袖扣完全相同的独特成分——一种只存在于圣心疗养院7号楼地下室墙皮中的霉菌孢子。
窗外的雨还在下。林涛望着病床对面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不确定镜中倒影是否会在他眨眼时露出另一个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