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林涛眼前投下惨白的光晕。他盯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监控画面——那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正用左手推开幸福里小区的铁门。这个细节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意识里。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越来越快,与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逐渐重合。
\"林队?\"秦越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还好吗?\"
林涛猛地抬头,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秦越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形成一种催眠般的节奏。
\"只是有点累。\"林涛揉了揉太阳穴,那里有一根血管在突突跳动。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杯,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秦越将文件放在桌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袖扣纤维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和'时光褶皱'书店采集的灰尘样本成分匹配度达到92%。\"他停顿了一下,\"这证实了你的猜测——物证确实被伪造过。\"
林涛翻开报告,那些专业术语和数据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突然,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枪声。办公室的墙壁开始扭曲变形,变成了三年前那个废弃仓库的铁皮墙。
\"阿杰!趴下!\"他听见自己嘶吼着,但一切都太迟了。搭档的后背炸开一朵血花,身体像断线的木偶般倒下。毒贩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与陆铭在审讯室里的笑声重叠在一起...
\"林队!\"秦越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林涛大口喘息着,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办公室重新变得清晰,但那股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腔里。他看见秦越担忧的眼神,还有桌上那份被自己捏皱的报告。
\"ptSd发作?\"秦越递来一杯水,\"你上次吃药是什么时候?\"
水杯在林涛手中颤抖,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今早。\"他声音嘶哑,\"催眠回溯触发了些东西。\"
秦越拉开椅子坐下,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专业的光芒:\"根据这份报告,袖扣上的纤维含有一种特殊硅酸盐,只在'时光褶皱'书店的老旧木地板上大量存在。而监控显示陆铭从未去过那家书店。\"
\"所以有人故意将袖扣掉在现场栽赃。\"林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那个风衣男人——催眠时我想起来,案发前在书店见过一个常客,身形很像监控里的人。\"
\"有具体特征吗?\"
\"黑框眼镜,左手无名指有疤痕。\"林涛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个模糊的身影,\"总是坐在心理学书架旁,看一些关于记忆植入的书籍。\"
秦越快速在平板上调出资料:\"像在准备什么。记忆植入...这让我想起周小雅血液里检测出的那些药物成分。\"他滑动屏幕,\"最新化验显示,其中一种化合物与二十年前圣心疗养院使用的实验药物结构相似。\"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两人的脸映得惨白。林涛的电脑屏幕闪烁了几下,监控画面变成了雪花点。当画面重新恢复时,风衣男人的影像被拉近放大——他的左手无名指上,隐约可见一道斜向的疤痕。
\"就是他。\"林涛的声音低沉下来,\"联系技术科,我要这个人的面部重建图。\"
秦越点点头,但目光仍停留在林涛苍白的脸上:\"你确定不需要休息?\"
林涛站起身,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像无数透明的蛇。远处的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光晕。\"没时间了,\"他轻声说,\"周小雅电话里提到的'镜面计划',陆铭身上的针孔,还有那些照片...一切都指向圣心疗养院。\"
\"现在?外面可是暴雨红色预警。\"
\"正好没人会去那里。\"林涛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帮我盯着技术科的面部重建,有任何发现立刻通知我。\"
秦越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至少带上对讲机,那地方早就没信号了。\"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林涛的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吸收。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不断回想催眠时看到的画面:左手推门的风衣男人、燃烧的仓库、搭档倒下的身影...还有周小雅电话里那句未说完的话:\"12号其实是...\"
地下停车场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林涛的车孤零零地停在角落,车轮碾过积水时溅起一片水花。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发出单调的吱呀声。那节奏让他想起医院心电图机的声响,又像是某种倒计时。
驶出市区后,雨势越来越大。雨刷已经开到最大档,但仍跟不上暴雨的速度。挡风玻璃上的水流扭曲了视线,远处的山路上,树木在狂风中剧烈摇摆,如同挣扎的人影。林涛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雨刷的摆动轨迹逐渐与记忆中搭档胸口的血痕重叠——那次行动中,三发子弹呈斜线贯穿了阿杰的胸膛。
\"专注!\"他猛拍方向盘,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随后是一个模糊的男声:\"...7号...完成转化...\"接着又恢复了沙沙声。
林涛关掉收音机,心跳加速。导航显示距离疗养院还有五公里,但山路已经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轮胎碾过泥泞的路面,溅起的泥浆拍打在车身上,像无数只小手在拍打车窗。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圣心疗养院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座灰白色的三层建筑,哥特式的尖顶在闪电中投下狰狞的影子。主楼两侧延伸出长长的走廊,连接着几座低矮的附属建筑,整体布局如同一只展开翅膀的蝙蝠。
林涛将车停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雨势稍缓,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他掏出手电筒,光束穿透雨幕,照见铁门上斑驳的红色油漆字迹:\"私人领地,禁止入内\"。
铁链锁早已被人剪断,垂挂在门框上,切口还很新。林涛推开门,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前院的杂草有半人高,在风雨中起伏如浪。他小心避开那些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金属支架,向主楼走去。
正门的木制门板已经腐朽,轻轻一推就向内倒塌,扬起一片灰尘。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大堂,照见墙面上剥落的油漆和密密麻麻的霉斑。地上散落着碎玻璃、针管和泛黄的纸张。角落里,几只老鼠飞快地窜过,消失在墙洞中。
大堂右侧的护士站还保留着部分原貌。抽屉全部被拉开,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林涛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翻检那些纸张。大部分是病人的日常记录和药品清单,但其中一张泛黄的病历引起了他的注意:
\"7号实验体,第三阶段记忆擦除完成。原有身份认知清除率98%,建议开始镜面人格植入。注意:实验体出现剧烈排异反应,需加大dmt-7剂量。\"
落款是一个潦草的签名和日期——2003年5月17日,正是圣心疗养院关闭前一个月。
林涛将病历装进证物袋,继续向里探索。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敞开着,里面是锈迹斑斑的铁架床和碎裂的束缚带。墙面上布满了抓痕和暗褐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迹还是药物残留。
走廊尽头有一扇金属门,上面用红漆写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门锁已经被破坏,虚掩着一条缝。林涛轻轻推开门,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照亮了一个小型实验室——中央是手术台,周围摆放着各种生锈的器械和玻璃容器。墙边的架子上,几十个玻璃瓶整齐排列,里面浸泡着不明组织。
最引人注目的是对面墙上的巨大白板,尽管大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几个标题:\"镜面计划进度表\"、\"人格覆盖成功率统计\"、\"dmt-7副作用记录\"。白板下方是一个金属柜,柜门微微变形,似乎曾被人暴力撬开过。
林涛走近金属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躺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疗养院门口,前排中央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旁边的名牌写着\"杨文翰博士\"。而在后排最右侧,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助手正阴鸷地盯着镜头,他的左手搭在同事肩上,无名指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杨振...\"林涛喃喃自语,想起资料中提到的杨文翰之子。照片中那个助手的眼神与监控里风衣男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重叠。他翻过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2002年团队合影,7号实验取得突破性进展\"。
就在这时,地下室方向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林涛立刻关掉手电筒,屏息凝听。黑暗中,只有雨水从屋顶漏下的滴答声。他缓缓拔出手枪,向声源处移动。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扶手已经断裂,每一步都伴随着木板不堪重负的呻吟。越往下,空气越潮湿阴冷,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手电筒的光束照见楼梯转角处墙上的刻痕——\"7号实验体永不原谅\",字迹深刻而凌乱,像是用某种尖锐工具反复刻画而成。
地下室的铁门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林涛侧身进入,手电筒扫过堆满杂物的空间:倒塌的货架、破损的医疗设备、成堆的档案箱...突然,光束照见墙边一个巨大的铁柜,柜门微微晃动,仿佛刚刚有人触碰过。
他举枪缓缓靠近,猛地拉开柜门——里面只有几件发霉的白大褂和几个空玻璃瓶。但柜子底部有一本被撕得只剩一半的笔记本。林涛捡起来,勉强能辨认出几段文字:
\"7月15日,7号再次出现记忆闪回。原有人格开始复苏,必须加大剂量...\"
\"8月3日,突破性发现!通过双面镜观察和声波刺激,可以在不损伤大脑的情况下实现人格覆盖...\"
\"父亲反对继续实验,但我已证明理论可行。12号将成为完美容器...\"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只留下一个残缺的日期:2003年5月18日。
林涛将笔记本收好,继续搜索地下室。角落里有一个小型焚化炉,炉门大开,里面堆满了灰烬。但当他用手电筒照向炉壁时,发现几片未完全烧毁的纸片——上面隐约可见\"实验体档案\"和几张模糊的照片。
正当他试图取出那些纸片时,一阵剧烈的耳鸣突然袭来。林涛跪倒在地,手枪掉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耳鸣声中,他清晰地听见了搭档阿杰的声音:\"别信表面证据...涛子...镜子是双面的...\"
声音消失得和出现时一样突然。林涛大口喘息着,拾起手枪。手电筒滚落到一旁,光束照见了地板上的什么东西——一个新鲜的烟蒂,过滤嘴上有浅浅的牙印,烟灰还是软的。
他捡起烟蒂闻了闻,是一种特殊的薄荷混合烟草味。这味道很熟悉...是\"时光褶皱\"书店老板常抽的那种进口烟。林涛想起催眠时看到的画面:书店角落里,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指间夹着的正是这种烟。
顺着若有若无的烟味,林涛来到地下室另一端的走廊。这里的墙壁上布满了奇怪的符号,有些像是化学方程式,有些则是完全无法辨认的涂鸦。走廊尽头有一扇锈蚀的铁门,门把手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是血。
林涛用袖子包住手拧开门把,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后是一个狭小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面巨大的双面镜,镜框上连着各种电线和电极贴片。镜子前是一把束缚椅,扶手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面上用鲜血绘制的符号——一个圆圈内接倒三角形,与张薇案发现场墙上发现的符号一模一样。血迹还未完全干透,在手电筒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光。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地下室这种本应没有信号的地方。屏幕上显示是沈静发来的短信:\"陆铭今早说梦话'地下室有双面镜',请速回电。\"
就在他准备拨号时,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从楼上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坍塌的轰鸣。林涛冲向楼梯,发现通往一楼的通道已经被倒塌的房梁和瓦砾完全堵死。雨水从天花板的大洞倾泻而下,很快在地下室形成积水。
他尝试用对讲机联系外界,但只有刺耳的电流杂音。手机信号再次消失,最后一条未发送的短信草稿还停留在编辑界面:\"发现镜面计划实验室和双面镜,符号与张薇案相同,凶手可能是...\"
暴雨的咆哮声中,林涛隐约听见了脚步声从双面镜后的房间传来。他举起手枪,慢慢退回那个恐怖的房间。手电筒的光束在镜面上反射,照出无数个自己的影像——每一个都面色苍白,眼神惊恐。
镜中的倒影突然对他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