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林涛的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徒劳地划出扇形轨迹。他关掉警笛,将车停在圣心疗养院锈迹斑斑的铁门外。手机屏幕亮起,秦越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在信号消失前勉强送达:\"鞋印数据库比对中,保持通讯。\"
\"见鬼。\"林涛拍了下方向盘,车载电台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他看了看表——凌晨1:27,距离杨振从看守所医务室消失已经过去六小时。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他摸出配枪检查弹匣,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太阳穴的抽痛稍缓。
疗养院主楼像头蛰伏的巨兽,破碎的彩绘玻璃窗如同被挖去的眼珠。林涛翻过坍塌的围墙,军靴陷入散发着腐殖质气息的泥泞。当他推开摇摇欲坠的橡木门时,某种混合着福尔马林与霉变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激活了记忆深处的画面——父亲精神崩溃那年,他曾在儿童病房闻到过同样的味道。
\"操。\"林涛甩了甩头,战术手电的光束切开黑暗。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敞开着,几具生锈的病床歪斜地横在过道里,床单上可疑的褐色污渍已经与布料融为一体。他的耳机突然传来断续的杂音,接着是秦越失真的声音:\"林队...鞋印...匹配...\"
声音戛然而止。林涛摘下耳机,发现所有电子设备都陷入了死寂。更诡异的是,当他后退两步,设备又恢复了微弱信号。某种高频干扰源——这个念头刚浮现,二楼突然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祥的呻吟。手电筒扫过转角处时,林涛的呼吸骤然停滞——墙面上用某种荧光涂料画满了数字\"7\",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微光。最新的一道痕迹还未干透,涂料顺着墙砖纹理蜿蜒而下,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二楼走廊尽头的铁门虚掩着,门牌上的\"治疗室\"三个字只剩残缺的偏旁。林涛侧身闪入门内,手电光束扫过布满蛛网的房间,最终定格在正对门的墙面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整面混凝土墙刻满了编号,从1到23,每个数字下方都对应着潦草的人名。而\"7\"所在的区域被反复加深划痕,周围的墙皮剥落严重,像是曾被指甲疯狂抓挠过。在它旁边,有人用锐器刻出\"镜中人永存\"五个字,最末一笔深深楔入砖缝,缝隙里残留着暗红色的碎屑。
\"不是血。\"林涛戴上手套刮取样,碎屑在指尖捻开时散发出铁锈与碘伏的混合气味。他转向房间中央的手术台,台面固定着已经氧化发黑的皮革束缚带,其中一条断裂的腕带上粘着块褪色的胶布,上面还能辨认出\"7号\"的钢笔字迹。
墙角的老式铁柜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林涛用匕首撬开生锈的锁扣,一叠泛黄的病历纸如枯叶般散落。他蹲下身,手电光照亮页眉处\"镜面计划-第七阶段\"的钢印,下方是密密麻麻的观察记录:
\"7号受试者(原姓名杨振)经21天感官剥夺后,对镜像刺激产生异常反应。催眠状态下成功植入'陆文渊'人格碎片,但清醒后出现记忆混乱,自称'镜子里的才是真的'......\"
纸张突然从林涛指间滑落。最后一段记录被大量褐渍污染,但仍能辨认出关键信息:\"1999.12.24平安夜,7号在电击治疗中暴起伤人,导致3号、5号受试者死亡。火灾后未寻获其遗体,推测利用通风管道逃脱。\"
一张照片从文件堆里滑出。年轻的陆文渊穿着白大褂站在圣诞树前,身旁瘦高的助手捧着实验记录本。林涛的指尖悬在助手脸上——那道横贯右眉的疤痕,与看守所医务室里杨振转身时的表情完美重合。
\"找到你了。\"林涛对着照片喃喃自语。就在这时,手电筒突然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黑暗中,某种金属摩擦声从走廊尽头由远及近。
林涛屏住呼吸贴墙移动,在声音经过门口的瞬间猛地扑出。他抓住的却只是一辆生锈的送药车,车盘里放着半瓶早已凝固的戊巴比妥钠注射液。车把上缠着条崭新的医用胶带,撕开后的粘面还残留着指纹的温度。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未知号码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林涛按下接听键,变声器处理过的电子音念出一串数字:\"2023年3月14日,21点07分33秒。\"
这是张薇的精确死亡时间——从未对外公布的案件细节。
\"你是谁?\"林涛的质问在空荡的走廊激起回声。回应他的只有通讯切断的忙音,以及楼下突然响起的玻璃碎裂声。
厨房的操作台上堆着十几个矿泉水瓶,最近的空瓶内壁还挂着水珠。墙角的简易行军床上铺着医院常见的蓝色消毒巾,枕头上散落着几根灰白短发。林涛用证物袋收集毛发时,注意到床头墙面贴满照片——陆铭进出律师事务所的连拍、在便利店购物的侧影、甚至还有几张明显是长焦偷拍的居家画面。
最中央的位置用红笔圈出张薇遇害当天的日历页,旁边钉着张便签纸:\"d-7,记忆触发点准备就绪。\"字迹与病历记录中的医师签名如出一辙。
\"二十年...\"林涛的指节捏得发白,\"你像影子一样跟着他。\"
窗外炸响的惊雷照亮了冰箱侧面。那里贴着一张圣心疗养院的平面图,用红笔标出的逃生路线终点正是东配楼地下室——昨天他们发现铁盒的位置。图钉旁粘着张小纸条:\"7号柜钥匙在保卫科。\"
林涛转身时碰倒了调料架,几个空罐头滚落在地。他弯腰去捡,突然僵住——货架底部粘着个微型信号干扰器,红灯有规律地闪烁着。这就是电子设备失灵的源头。
\"林队!能听见吗?\"秦越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爆发出来,\"鞋印完全匹配!包括张薇案发现场和——\"
\"疗养院地下室。\"林涛打断他,\"我知道。杨振在这里生活过,可能现在还在。\"
他快步走向门口,却在迈过门槛的瞬间感到后颈汗毛倒竖。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泛着诡异的红光,照亮地板上新鲜的水渍脚印——43码防滑靴,与证物照片里的纹路分毫不差。
林涛拔枪追进消防通道。脚步声在楼梯井里形成多重回声,让他无法判断对方是在上楼还是下楼。转过三层的拐角时,一块松动的地砖差点让他摔倒。手电筒光束扫过前方,黑影在楼梯底部一闪而过。
\"站住!警察!\"
回应他的是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林涛侧身避开的瞬间,一块铁牌擦着他耳朵嵌入身后的木门。他拔出那块带着体温的金属片,上面蚀刻的数字\"7\"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追到一楼大厅时,暴雨已经灌进了破碎的前窗。黑影冲向侧门的身影在闪电中清晰可辨——那件沾满泥水的白大褂,那头在风中飞扬的灰白乱发。林涛在门槛处滑倒,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雨幕中。他捶打地面的拳头溅起水花,混着肩膀伤口的血在积水中晕开。
回到警局时,晨光已经渗进百叶窗。陈志刚站在证物室门口,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阴沉。
\"解释。\"他敲了敲桌上装着铁盒的证物袋,\"凌晨三点,鉴识科值班员看见秦越偷偷扫描这些文件。\"
林涛把染血的铁牌放在桌上:\"杨振还活着。他在模仿陆文渊的实验,把陆铭变成下一个'7号'。\"
陈志刚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没有搜查令的证物无效。把东西交上来,你们俩停职反省。\"
\"张薇指甲里的皮肤组织是Ab型,\"秦越突然插话,\"而杨振二十年前的医疗记录显示他是o型血。\"
林涛猛地抬头。陈志刚的手正按在那份疗养院资助名单上,指腹刚好遮住\"新诚制药\"的logo。这个动作让他想起父亲临终时,也是这样死死攥着那张被血浸透的处方笺。
\"我们走。\"林涛拽起秦越。关门时他最后瞥了眼陈志刚的办公桌——资助名单露出的边角上,有个用红笔圈出的名字:陆文渊,项目监督人。
深夜的公寓里,林涛正在整理证物照片。手机震动起来,沈静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林警官...\"她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我找到了陆铭的日记。从半年前开始,他每周都做同样的梦...\"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传来,接着是沈静的朗读:\"'我又站在7号病房门前。镜子里的人在笑,可我没有笑。他说我们本该是一个人,说父亲早就把我们缝在了一起...'\"
林涛的笔尖戳破了纸面。照片里杨振右眉的疤痕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刺眼,就像陆铭左眉那道他从未深究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