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情有可原,成人尚且为名利斗气,何况是两个小女儿家。
事关命途前程,生分怒妒应当,姜素娘不以为忤,反添理亏,收手往后退了一步,轻道:“幺娘在她房里呢。”
停云点头往前走,有意从姜素娘身边绕开,姜素娘急急转向跟上渟云,边走边道:“云云,你与幺娘的事,她跟我说过了。
娘娘实不知你师傅是观照尊者,我正经问过她的,咱们都知道你是山上观子到谢府,却从没听你说起过你师傅法号,这里间绝无存心,幺娘和我...哎呀...”
渟云行走向来迅疾,姜素娘匆忙追着,全副心思都在渟云身上,脚下绊着一个踉跄要摔,旁儿女使手疾眼快扶了一把,她顾不上原地久站,放开女使小跑复往前追。
身后脚步声重,渟云没奈何停下等了两步,偏脸别扭道:“我不是为着这个。”她既不是为着这个,也不想与姜素娘为难。
“我知道我知道。”姜素娘近到渟云跟前,已带了稍许喘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定不会为着这个置气。
是不是你回去以后谢老夫人苛责与你,幺娘也与我说过,我特往你那走了一遭,是我人微言轻没能劝得,幺娘后来又自己去过的,她说一切妥当,叫我不用再忧心。
今日你来了好,你来了就好,先到娘娘屋里一阵,云云,幺娘是没办法,她与我寡母孤女,无处傍身,你不一样,你不一定非要回去的。
你看你,你看你”姜素娘这才记起两人也有小半年未见,细作打量,见渟云今日穿繁着贵衣衫堂皇,石榴裙系天碧绢,恍然并非三月阳春尽,是一珑良春,尽数收到她身上去了。
如此这般,记忆里素素袅袅林中幽,成了琼楼玉殿桃李花,便是她脸带不喜,唇角挂嗔,犹只见得明媚华华,皓昳姣姣。
谢府,谢府谢简在朝,必定是要顾忌文官清名,怎会薄待她?便是不似亲生谢熙连着骨血,面上衣食总是一般无二的。
陶府不一样,郎君安乐公已死,陶府是罪臣之后,自身是个继室,姜素娘道:“你看,谢老夫人还是疼爱你的,不若寻个情投意合郎君,夫唱妇随也是美满。
云云...”姜素娘看渟云一直不曾回话,又道:“娘娘是替你想,女子家,青灯观道,哪比得上在侧良人。。
我绝不是为着幺娘找补,昨儿个幺娘不是说,特遣了底下去你处,你若铁了心思要回道观,她勉力一试,该是能替你求一张度牒。
你就看在结局是皆大欢喜的份上,不要再与她置气好不好。
我倒巴不得你真个能回去,好与幺娘在一处有个照应。
可你年华......”
渟云蓦地住脚,拧眉看着姜素娘,打断道:“姜娘娘去过谢祖母处?何时去的?”这事从未听人说起过。
“去过的,就在你和幺娘道试第二天,时日不巧,那天雨下的大,我午间过去,”姜素娘垂眸有些不愿提起,“谢老夫人定是嫌幺娘欺了你,所以没留我。
她是长辈,我不敢造次,就没见着你,本打算等她消消气再去看你,幺娘说她领了度牒,亲自上门的好,所以我就先搁着了。”
姜素娘嘴角微动,寻思自个儿说的是“往你那走”,常人多是回“你去过我处”,又或“你去寻过我”,渟云开口称谢府是“谢祖母处..”
谢府于她,这些年下来,还是个客居所在。
“陶姝让你去的?”渟云回忆了一阵,道试过后是下了好久的雨,谢祖母那段时间免了自个儿陪早膳,几乎没往她处走动,底下女使丫鬟自不必说,没可能给自个儿透话。
“是幺娘让我去的,她担心你,那日道试回转就匆匆说与我,特让我去看看,也是怕你在谢府处境不好。”姜素娘目光在渟云身上再做扫视,“今儿你过来,我才是彻底放心了。”
客居就客居,天下匹夫何其数,欲往谢大人处客居而不得,更何况是谢老夫人内院,谢府老祖宗眼皮子下客居呢。
宁为金殿犬,胜作柴门人。
渟云失笑,注视着姜素娘长长叹了一口气,姜素娘被她盯的十分不自在,闪烁其词道:“你.......你不信娘娘说的?娘娘一字一句皆是真心,在这盛京之中,你和幺娘在我眼里都是女儿,娘娘不会欺你的。”
“娘子就不要怪咱们县君了,自从那天过后,县君总在惦记,直到屋里姑娘得了圣人封号,说一定能为你讨度牒,县君方好了些。”旁儿跟着的女使是姜素娘陪嫁丫鬟,也是过往“换画”一事的知情人。
辛夷双手抱着盒子嘟囔,“那就是你家小娘子和咱们娘子斗法呢,要是没她,咱们娘子早就如愿了,什么叫为咱们讨。”
廊下一时唯剩风声,渟云埋头再走脚下愈急,姜素娘仍是小跑着跟上,隐约听得身后女使话赶话,“辩经论的输赢,怪谁呢”?姜素娘扭头呵斥道:“胡说的什么。”
再回头渟云又走出老远,姜素娘跟上念叨数声,渟云再未作答,进了院门熟门熟路直奔陶姝处。
过了墙拐角,便见得景象与昔日迥异,果真是得了天家度牒,圣人赐冠,陶姝门前院子穿绳引线,如山上观子挂的五色道旗一面接一面。
今日旭光正茂,照得旗子上颜色鲜亮欲滴,渟云看的有些发愣,不自觉走的慢了稍许。
姜素娘还在锲而不舍劝解,许是渟云始终不曾松口,她酸楚难当,怆然低声道:“谁家好女儿,要做这个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渟云不欲强求于道,沉默片刻,不请自入进了陶姝房门,姜素娘这才没继续跟着。
门里更是如道场法会布置,连候着的丫鬟都着了得罗道巾作个童子打扮,怪不得刚儿没出门迎客,道家不问来处来,不送去处去,陶姝今为尊者,身旁伺候的确也成了方外。
渟云从辛夷手里拿过盒子,道:“你在此候我就行”,说罢与那俩道童竖手称礼,擦身而过往里屋。
走出两步又倒转退回来,瞠目涨瞳细看,道童头上.....她默数的一板一眼,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道童头上是,九阳巾?她从没见人戴,只在书上看到过,不能立时确认。
门外姜素娘同生疑惑,以前陪在渟云身边的是丹桂,怎么换了一个,再思忱那女使手里盒子,有些眼熟。
然年岁实久,当时落魄,随手寻的一个,这几年陶姝名盛京都,各方送的都是精致物件,她一时记不起,究竟在何处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