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自负出身太医院,医术精湛。
如今却被一个年轻姑娘甩在身后,心里既佩服又惭愧。
这几日,他寸步不离地盯着宋绵绵煎药。
“您这医术,真是天人之资啊!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另一御医冷眼旁观。
“你几时这么会拍马屁了?以前不是最瞧不起民间郎中么?”
舒御医猛地转头,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关你屁事?”
说完,又立刻转回头,小声问宋绵绵。
“那个……我这老毛病,腰酸背痛,夜里常醒,您看……有救吗?”
宋绵绵正在收拾药柜,闻言淡淡一笑。
“不严重,是寒湿入络,吃几剂祛湿通络的药就行。”
舒御医听她说了不下十遍这样的话,可他心里还是紧张。
毕竟年过五十,病痛缠身多年,哪怕一句安慰,他也听得格外揪心。
没过两天,京都果然派人来了。
“我家大人暗中查案,身份敏感,暂时不现身。”
他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只管专心治药,别打听,别乱问,别管别的。”
宋绵绵在县城一待就是几十天。
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夜深才歇下。
家里的娘与弟弟还在病床上,消息断了许久,她不知他们是否好转,是否安好。
夜里躺下,闭眼便是母亲咳嗽的声音。
县夫人看出来了。
这日,她轻轻握住宋绵绵的手。
“你的方子现在能救命,不差这一两天。不如先回去,看看你父母,也让他们安心。”
黎安也觉得她该回来了。
这场瘟疫已稳住,新药方也已推广,继续留在县城,意义不大。
他跟官差打了个招呼,转身便去接她回家。
宋绵绵整理好行囊。
县夫人待她这么好,不光是因为她治好了自己多年失声的嗓子。
更因为这么多年,县夫人一直没能怀上孩子,求医问药无数,却始终无果。
宋绵绵看脉象时早已察觉,只未点破。
她心里有数,等这场瘟疫过去,县夫人八成就要开口留她了。
所以她收东西时,心里坦坦荡荡的。
黎安这次来,还有个原因。
他带来了京都传来的密信。
那黑脸小厮背后的大人,身份未明,行动诡异。
而黎安,正是奉命暗中保护宋绵绵的人。
宋大伯母病倒了,也染了瘟疫。
从发病那天起,她的体温就居高不下。
每日靠宋大伯端水喂药勉强维持气息,可情况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差。
邻居们听说后纷纷摇头叹息。
宋绵绵的药方确实管用。
可奇怪的是,人就是没醒过来。
宋大伯看着妻子毫无反应的模样,心急如焚。
他顾不上体面,直奔村口黎家的方向而去。
听说她去了县城,他站在黎家门口呆立良久。
“这时候去城里做什么?她要是不在,咱家那口子可就真完了……”
黎安见状,赶紧来找她。
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县衙旁的驿馆,终于等到宋绵绵出来。
“你快回去!宋大伯母还在昏迷,药吃了也没用,宋大伯都快疯了!”
“你若再晚一天,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一听人还昏迷着,宋绵绵眉头立刻蹙紧。
她没有多问,转身就拉着黎安往回赶。
“快,快些出发!夜里山路难走,但也得连夜赶路!”
“我以为你天天熬药、抄方子,累得人都瘦了,结果呢?”
黎安坐在她身旁,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她的脸。
“倒比走的时候圆润了。”
宋绵绵下意识摸了摸脸。
早上穿衣时发觉腰带松了两扣,袖口也显得紧了些。
她自己都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在县太爷家吃饭睡觉,样样都是好的。
这种日子过得舒心,能不长肉吗?
她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几日吃得是多了点……不过也是太忙,忘了节制。”
“我……是不是也长高了?”
她坐上板车,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比之前高出了一截。
黎安点点头。
“确实高了点。你本就处在长身子的年纪,加之营养跟上了,骨骼舒展,自然拔高了些。”
宋绵绵乐了,眉眼弯成月牙。
她悄悄挺了挺背,想着等回头让娘亲给做条新裙,再也不能穿这条旧的了。
可转念一想家中病情,笑容又渐渐淡去。
黎安直接陪她去了宋家大房。
开门的是宋娇,小姑娘眼下挂着乌青,显然多日未曾安睡。
一见宋绵绵,眼睛立刻亮了。
“堂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扑上来一把抱住宋绵绵的手臂。
“堂姐,我娘病了好几天了,到现在都没醒!你快去看看她吧!”
宋绵绵拍拍她的肩。
“别怕,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心神。你娘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她进屋。
“大伯,我回来了。”
宋大伯站在门口,胡子拉碴。
见到她回来,只重重点了点头。
他紧张地站在门口,一步都不敢挪。
宋绵绵立刻去给大伯母诊治。
她蹲在床前,先搭脉。
发现是经络堵了,气血运行滞涩不通,导致药效根本无法深入脏腑发挥作用。
这是典型的“闭症”,若不及时疏通,即便服用神药也难奏效。
她迅速打开随身带的针包,取出几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随着最后一针落下,只见大伯母的呼吸猛然加深。
接着,她掏出一份药包,递给宋大伯。
“这是从官府拿来的方子,已经在县医院配好了,按照说明煎煮即可。水要足,火要慢,煎两次,合并药汁,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温服。”
宋大伯双手接过药包,一个劲点头。
“好!好!我这就去煎!”
他想道一声谢,可话到嘴边,却被哽住了。
“大伯,赶紧去熬药吧,我等她喝下再走。”
宋绵绵轻声说道。
“好。”
宋大伯立刻转身,朝灶房奔去。
黎安静静地坐在宋绵绵身边。
“新药方试得怎么样?效果还行吗?”
宋绵绵抿了抿嘴。
“比以前强多了,稳当多了。原先的方子太猛,伤脾伤胃,现在这副药温和许多,见效慢一点,但对身子好,尤其适合体弱的人。”
“这药方要是用得对,症状轻的,喝上一碗,差不多就能好利索了,退烧、止咳,都能见效。”
“要是身子骨底子差的,那就得再慢慢调理一阵子。”
“不能急,一急就伤根本,得一步步来,先扶正气,再祛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