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政早就听白清嘉提过,她表哥的叛逆期姗姗来迟,违背父母之命,私自领了证。
现在,他亲眼见到鲜艳欲滴的结婚证,心底仍忍不住惊诧。
圈子里,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像谢沉屿这样随心所欲的贵公子了,连婚姻大事都如此不拘一格。
郑少泽盯着谢沉屿手上醒目的红本子:“兄弟,你跟哥们儿交个底,是不是受刺激了,为扳回一局专门去搞了个假证?”
谢沉屿嗤笑了声,把骰子丢进对方那杯摇曳着细碎金粉的酒里:“多喝点,补补脑子。”
郑少泽看了看混在酒液中的骰子,正要反驳,却见谢沉屿慢条斯理地将结婚证收回西服口袋,像极了在珍藏什么稀世珍宝。
见状,郑少泽顿时醍醐灌顶——
这位爷来真的。
“行啊你,一声不响就把婚结了!”郑少泽音量不自觉拔高,神采飞扬道,“也是,全世界除了庄眠女神,应该没人能收服你。”
旁侧的公子哥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顾政端酒的动作也略微停顿。
所有人都以为庄眠和钟景淮的婚约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谁知谢沉屿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改写了结局。
“等等……”郑少泽试图理清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庄眠既跟你领了证,又和钟景淮保持着婚约?”
谢沉屿把玩着酒杯,目光掠过杯中浮沉的金箔,音色散漫:“你那双眼睛要是用不着,可以捐给需要的人。谁告诉你她订婚了?”
“……”
*
钟景淮发来的医院地址,是顾家旗下的一家私人医院。
庄眠抵达医院,直接乘电梯前往VIp病房楼层。
原本空荡冗长的走廊,此刻或坐或站装着钟家十几口人,空气中弥漫着华贵和焦灼。
钟老爷子还在抢救,一伙人已经在商议如何分割财产了。许是有意见分歧,不时爆发出几声争吵。
只有钟景淮独自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身子前倾,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
庄眠回头探究,映入眼帘的是钟亦珩风尘仆仆的模样。他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没休息好,但丝毫不减损那份玉树临风。
庄眠和钟亦珩他打了声招呼,遂迈步走向钟景淮。
“景淮哥。”
钟景淮缓缓抬头,干涩的眼眶泛着红血丝,连声音都是沙哑的:“小眠,你来了。”
“爷爷情况怎么样?”
“还在手术中。”钟景淮说。
庄眠在他身旁坐下,从包里取出一小瓶苹果汁递过去。
钟景淮接过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简单问了她几句怎么过来的、吃过饭没有。
听着不远处钟家人为财产的争吵声,片刻,钟景淮慢慢起身:“小眠,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两人走进一间空着的VIp病房,在沙发上坐下。
按理说,钟老爷子生死未卜,此时不该谈这些。但庄眠明白,有些话不能再拖。他们相识多年,从籍籍无名走到今天,实在没必要绕弯子。
她开门见山:“景淮哥,我想谈谈取消婚约的事。”
“我知道。”钟景淮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们本来就没正式订婚,谈不上取消。”
庄眠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钟氏集团5.3%的股份。”
钟景淮翻阅着文件,动作顿了顿:“谢沉屿的手笔?”
“不是,”庄眠语气平静,“是我自己收购的。”
“确定要和他在一起?”
“嗯。”
钟景淮沉默片刻,才重新开口:“六年前你回国那次,我就知道你和谢沉屿的关系了。”
庄眠有些意外他这么早就知情,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六年前,谢沉屿突然插手,帮我和杨画缇解除婚约。我觉得蹊跷,以他在谈判场上只认利益的行事作风,不会无缘无故帮忙。”钟景淮说,“我顺藤摸瓜,查到了他在国外成立的投行Yumin。”
闻言,庄眠眼睫微动。
“但我没想到,Yumin的最大持股人不是谢沉屿,甚至没有一个姓谢的。它的最大股东,叫庄眠。”钟景淮看着她,“一家数百亿的企业,对谢沉屿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如果跟你没关系,他绝不会全部赠予你。”
庄眠内心并无太大波澜。
她很清楚,谢沉屿自己就足以打造商业传奇。他回谢家继承家业,并非贪图家族势力,而是出于责任。
当年钟景淮极为不甘,凭什么谢沉屿如此顺风顺水,凭什么就连庄眠也选择站在他那边。为此他第一次顶撞钟老爷子,被打得半死,而钟家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
包括他的亲生父母。
只有远在国外的庄眠万里迢迢赶了回来。
醒来后看见庄眠,想起她和谢沉屿的事情,钟景淮自私地攥紧她的手,艰涩又痛苦道:“命运对我不公平。庄眠,你对我也不公平。”
她因此答应永远都不会放弃他。
拉回思绪,钟景淮继续道:“Yumin发展前景很好,几年前和华颂集团、盛瑞集团共同打造AI超级计算中心,项目总投资超千亿。现在的Yumin,资产不止百亿。”
“景淮哥,无论我和谁在一起,你对我的恩情,我永远记得。”庄眠说。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钟景淮的声音蕴着疲惫。
钟老爷子生死未卜,钟家上下各怀鬼胎,只有庄眠是真心来看望他。
庄眠重情重义,精神高度独立。表面看着兴许有些难以接近,但钟景淮清楚,她的内心无比柔软。
就连她的野心,也格外光明磊落。
“晚宴上爷爷口头提的婚约,我明天就派人解释清楚。”顿了顿,钟景淮字句清晰说,“小眠,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始终觉得你比任何人都值得拥有幸福。”
……
庄眠陪钟景淮等了三个多小时,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将老爷子推进重症监护室。
庄眠进去探望。
病房里的空气很冷,冻得她胳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个不久前还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浑身插满仪器,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叱咤一生的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而门外他的亲人们正为家产争得头破血流。
想想还真是唏嘘。
庄眠同钟家没有太深的羁绊,从里边走出来,跟钟景淮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钟家其他人惦记着财产,也无心留意她的去向。
庄眠心不在焉地走在长廊上,睫毛低垂,思绪莫名有点混乱。
想起什么,她翻出手机,一边给谢沉屿发消息,一边继续前行。
因过于心神不宁,她没注意到前方迎面走来的男人。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对方毫无征兆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扯,强势地将她拽进他怀里。
庄眠猝不及防撞上熟悉且极具安全感的胸膛,不由得一怔。
宽大指骨钳住她纤细的腰肢,谢沉屿垂首,头埋到她的颈窝里,嗓音缱绻:
“老婆,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