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霞轩的暖阁内,欢声笑语不断。
林知夏与贺昭宁正杀得难解难分。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贺昭宁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捏着白子,眉头紧蹙,正苦思冥想该如何堵住林知夏即将形成的“活三”。
“慧娘娘,不许耍赖!”她忽然指着棋盘,“你这里明明可以堵我的!”
“哎呀,被公主发现了。”林知夏故作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嫔妾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两人笑作一团,那份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快乐,让这间小小的暖阁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春意。
贺凌渊刚处理完手头的政务,本能地便想寻个清静地方歇歇脚。他摆了摆手,示意宫人不必通传,只带着李德福,信步朝着缀霞轩走来。刚走到院门口,还未等守门的宫人反应过来,一阵清脆稚嫩、夹杂着女子低低的、忍俊不禁的笑声便从暖阁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哈哈!慧娘娘您又耍赖!您堵住我的路啦!”“哎呀,被公主发现了……”
贺凌渊的脚步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李德福也在一旁面露惊讶,“听着……倒像是大公主殿下的声音?”
贺凌渊没有回答,只是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示意李德福噤声,自己则放轻了脚步,饶有兴致地走到了暖阁的帘外。
他并未立刻进去,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殿内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见她们玩得那般投入,他也不忍打扰,反倒起了逗弄的心思,便故意轻咳了一声,用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淡淡开口:“在玩什么,这般开心?”
殿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林知夏与贺昭宁皆是一愣,连忙从暖炕上滑下来。
“父皇?”贺昭宁的惊喜压过了所有礼数,提着裙摆便朝着门口扑了过去。
帘子一挑,贺凌渊一身玄色常服,带着一身清浅的寒气,刚一踏入殿内,便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抱住了腿。
“父皇!您怎么来啦!”
“你这小家伙,”贺凌渊看着这个本该在坤宁宫待着的女儿,眼中满是惊讶与笑意,“朕还当听错了,怎么跑到慧婕妤这里来了?”
李德福跟在身后,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心道:皇上您可不是“听错”了,您是“听见”了,特地寻着这笑声来的。
“嫔妾参见皇上。”林知夏款步上前,盈盈一福。她今日只着一身家常的浅碧色襦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只簪了一支碧玉簪,未施粉黛的小脸因着暖阁的热气和方才的嬉笑,透着一股健康的红晕,宛如一支出水芙蓉,清新动人。
“免了。”贺凌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又落回女儿身上,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母后准你出来的?”
“是呀!”贺昭宁搂着父皇的脖子,得意地晃着小腿,“母后说,只要宁儿不给慧娘娘添麻烦,就可以来玩!”
贺凌渊闻言,这才将目光转向了暖炕上的那副棋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哦?你们方才,便是为了这个,笑得那般开心?”
“父皇!我跟您说!”贺昭宁一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拉着贺凌渊的手便往炕边走,“慧娘娘教宁儿玩一个叫‘五子棋’的游戏!可好玩了!”
她献宝似的指着棋盘,开始了自己的“科普”:“您看,这个可比皇兄教的围棋简单多了!围棋又要算气,又要占地盘,绕来绕去的,宁儿都听不懂。这个五子棋就不一样,只要五个子连成一条线,就算赢啦!是不是特别简单?”
贺凌渊看着女儿那副“快夸我”的小模样,又看了看一旁忍着笑的林知夏,不由得失笑。
他坐到炕边,目光落在林知夏身上,那双深邃的龙目中,带着几分戏谑与了然:“五子棋?朕看,又是慧婕妤你想出来的、哄孩子的‘新奇玩意儿’吧?”
林知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非但没垂下眼帘,反而俏皮地抬起小脸,故作委屈地道:“皇上您可又冤枉嫔妾了。这可不是什么‘玩意儿’,这叫‘益智游戏’!再说了,公主殿下聪慧过人,一学就会,还连赢了嫔妾好几局呢。嫔妾这‘师父’正愁着没面子呢,您可不许再取笑我了。”
她这话,既谦虚了自己,又不动声色地夸了公主,听得贺凌渊与贺昭宁都是心花怒放。
贺凌渊看着她,只见她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纤巧的剪影,被烛光一映,仿佛蝶翼般微微颤动。
他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就像一个永远也挖不完的宝藏,时而聪慧、时而狡黠、时而沉静、时而……又如现在这般,充满了令人心安的、烟火气的鲜活与温柔。
“父皇!父皇!光说有什么意思!”贺昭宁打断了二人的对视,她拉了拉林知夏的袖子,又去拽贺凌渊的胳膊,“慧娘娘,咱们再来一局,下给父皇看,好不好?”
“这……”林知夏有些犹豫地看向皇帝。
“好,慧娘娘,你快坐下!”贺昭宁不由分说地将林知夏按回了炕上。
一局下罢,贺昭宁又兴致勃勃地拉着贺凌渊:“父皇父皇!你也来!你来和宁儿下一局!”
贺凌渊看着女儿那兴致高昂的小脸,哪里舍得拒绝,便也笑着应了。
于是,在这深宫之中,缀霞轩小小的暖阁内,竟出现了极为奇异的一幕——
当朝的天子,六宫的婕妤,和金尊玉贵的嫡长公主,三人竟围着一个小小的棋盘,为了几颗黑白棋子,争得“面红耳赤”。
“哎呀,父皇您耍赖!您挡住我的‘四’了!”
“兵不厌诈,这叫防守。”
“慧娘娘快帮我!父皇要赢了!”
“公主莫急,您看,您若是下在这里……”
“不行不行!慧婕妤不许帮她!”
“皇上……”
一时间,殿内满是贺昭宁那清脆的抗议声,贺凌渊那低沉的笑声,以及林知夏那无奈的劝解声,这其乐融融的景象,仿佛不是威严的天家,倒像是寻常百姓家,一对纵容着女儿的年轻父母。
三人玩得浑然忘我,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金黄的夕阳余晖洒在雪地上,折射出最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