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放下酒杯,目光直视秦琼,开口道:“不瞒叔宝兄,白日裴将军与我所议之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
秦琼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李将军所指的是……突袭突厥王庭?”
“不错。”
李安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对突厥之患,深恶痛绝。此番处罗倾巢南下,王庭空虚,正是天赐良机。我与裴将军已决意,后日清晨,便率精兵出发,直扑郁督军山!”
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李安确认,秦琼的心中依旧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仿佛能看到一支数万人的精锐骑兵,如同暗夜中的利箭,撕开草原的寂静,直插突厥的心脏!
这是何等的胆魄!
何等的壮举!
一股久违的热血,不受控制地在他胸腔中涌动起来。
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如同火焰般烧灼着他的喉咙,也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某种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沙哑:“李将军,秦某……秦某虽为败军之将,但亦是汉族子民!突厥蛮子,屡犯边境,屠戮百姓,罪行罄竹难书!秦某每每闻之,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如今贵军有此壮举,秦某……秦某恳请李将军,允我同行!哪怕为一马前卒,亦要手刃几个突厥畜生,以泄心头之恨,以慰我惨死同胞在天之灵!”
他说到最后,已是霍然起身,抱拳躬身,语气恳切,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什么唐臣隋将的身份隔阂,什么败军之将的耻辱,在这一刻,都被那股源于血脉深处的同仇敌忾所淹没!
李安看着秦琼那激动而真诚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起身扶住秦琼的手臂,沉声道:“叔宝兄快快请起!兄之忠勇,我与裴将军素来敬佩!此番突袭,正需兄这般熟悉骑战、勇冠三军的虎将!若兄不弃,我与裴将军求之不得!”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只是,此去凶险异常,刀剑无眼,兄身上伤势并未痊愈……”
“些许小伤,何足挂齿!”
秦琼打断李安的话,用力拍了拍胸膛,尽管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微蹙,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坚定地说道:“只要能杀突厥狗,秦某便是爬,也要爬到郁督军山!”
“好!”
李安轻轻地拍了下秦琼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呵呵,有叔宝兄加入,我军如虎添翼!我即刻便去禀明裴将军!兄且好生准备,后日清晨,咱们一同出征!”
“李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两日后,清晨,朔方城外。
初夏的黎明,天色微熹,东方地平线上透出鱼肚白的亮光,几颗残星依旧固执地悬挂在湛蓝的天幕上。
广袤的原野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带着塞上清晨特有的凉意。
然而,朔方城北门外,却是一片与这宁静清晨格格不入的肃杀景象!
近四万名隋军精锐,已然列队完毕!
骑兵们一人双马,静静地矗立在微凉的晨风中,战马喷着响鼻,蹄子不安地刨动着地面,骑士们则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玄黑色的甲胄和兵器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如同一片即将席卷而出的钢铁森林。
位于军阵核心的神策军士兵,更是引人注目。
他们身着统一的深色军服,背着长长的击发枪,腰挂弹药袋,队伍整齐划一,沉默中透出的杀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四门轻便化的火炮被神策军炮兵营的十多匹骡马拖拽着,炮口指向北方,黝黑的炮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大军阵前,裴行俨一身亮银明光铠,外罩玄色披风,骑在神骏的白马上,英姿勃发,宛如战神。
李安与他并肩而立,同样甲胄在身,神色冷峻。
投降后主动请为向导的陆季览,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隋军低级文官服饰,惴惴不安地骑在一匹温顺的驮马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躲闪,不时偷偷瞥向裴行俨和李安,生怕被抛弃一般。
而在李安身侧,多了一个令人瞩目的身影——秦琼!
他换上了一套隋军提供的制式明光铠。
秦琼身上的伤已基本痊愈,只不过脸色仍带有一丝苍白。
但他那双虎目之中却燃烧着熊熊战意,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一柄重新磨砺、渴望饮血的宝刀!
他的出现,让不少原唐军降兵出身的隋军士卒投来复杂而又带着一丝亲切的目光。
裴行俨目光扫过眼前这支士气高昂、装备精良的大军,胸中豪情万丈。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北方苍茫的草原,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将士的耳畔:
“将士们!目标,郁督军山,突厥王庭!出发!”
没有过多的煽动,没有冗长的训话,只有这简洁而充满力量的命令!
“大隋万胜!”
“陛下万岁!”
…………
刹那间,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震散了黎明的薄雾!
马蹄声如同滚雷般骤然响起,近四万大军,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在以陆季览为首的向导带领下,向着北方,向着那片传说中突厥王庭所在的广袤草原,开始了这场注定将载入史册的千里奔袭!
烟尘滚滚,旌旗猎猎,钢铁的洪流碾过青翠的草原,带着无与伦比的决心与力量,义无反顾地融入了北方苍茫的地平线。
留守朔方的近万隋军将士,肃立在城头,默默地注视着大军远去的方向,直到那漫天烟尘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他们的眼中,有羡慕,有祝福,更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