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张照片,手指僵住。
是他。穿着笔挺西装,站在我每天打卡的外卖站点门口。我认得那棵歪脖子树,也认得墙上褪色的“幸福里小区”标牌。照片有些泛黄,像是藏了很久。他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有一点很淡的弧度。
我翻过照片。
背面是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工整又克制:“别让她知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阿辞写的字。这是顾晏辞的笔迹,和公司公告栏上签名一模一样。可这字又带着点犹豫,像写的时候手在抖。
桌上的皮夹还开着,支票露了一角。他刚才把它放下来的时候,动作很轻,不像要走的样子。但现在,他已经转身去开门,背影绷得死紧。
风从门缝灌进来,吹动了桌角的纸片。
皮夹被带倒,滑下桌子,“啪”地摔在地上。几张卡片散出来,还有这张照片——它飘了一下,落在我的脚边。
他听见声音,猛地回头。
看见地上的照片时,他的脸变了。不是生气,也不是慌,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恐惧。他几步冲过来,弯腰抓起照片,指节发白,直接撕成两半,再撕,再撕。
纸屑从他手里落下来,像一场干枯的雪。
“你配不上我。”他说,声音很硬,却有点破音,“别以为收留过我,就能赖上我。我不是阿辞,你是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没有动。
他喘了口气,又说一遍:“听懂了吗?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那段日子,是我记忆空白的污点。”
他的眼睛一直避开我,盯着门的方向,好像只要看我一眼就会撑不住。
我慢慢蹲下,伸手去捡那些碎片。很小的一片落在沙发底下,我伸手掏出来,指尖沾了灰。另一片卡在地板缝里,我抠了半天才拿出来。
他站在那儿没走,也没说话。
我拼着碎片,一片一片摆在地上。有几片连在一起,能看出半个字。突然,我停住了。
其中一块写着:“我配不上你”。
不是“你配不上我”。
是反过来的。
我抬头看他。他正盯着那行字,嘴唇抿成一条线,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他又后退一步,像是想逃开这句被拆散的话。
“滚。”他忽然说,“别再让我看见你。”
说完,他转身拉开门,大步走出去。
门“砰”地关上,震得窗台上的水杯晃了一下。
我没起身,继续把剩下的碎片捡起来。有一片边缘染了点暗红,像是干掉的血迹。我认得,那是昨夜他咳出来的东西,沾在他袖口上,还没洗掉。
我把所有碎片放进抽屉最底层,只留下那一小片“我配不上你”,攥在手心。
掌心有点疼,可能是纸边太锋利。
我站起来,走到餐桌前,打开手机。搜索框里还留着昨天输入的记录:“霖氏集团 顾晏辞 婚姻状况”。我一条条删掉,连缓存都清空。
窗外传来单车刹车的声音,楼下有人在喊谁的名字。我拉开衣柜,拿出今天的外卖服,换上。
镜子里的人脸色有点白,但还算稳。
我拿起保温箱准备出门,钥匙刚插进锁孔,听见楼道里有脚步声。
很慢,一下一下,像是走得很累。
我停下动作,听着。
脚步声经过门口,停了一瞬,又继续往下。
我没有开门。
街上车流声大了起来,早高峰开始了。
我推开门,走进阳光里。
***
他走在巷子里,风吹得衣角乱飞。
手还在抖。他低头看,掌心裂了道口子,是撕照片时被纸边划破的。血混着昨晚没洗干净的痕迹,凝在指缝里。
他没有擦。
走到巷口,他抬手拦了辆车。
车停下,司机问他去哪。
他顿了几秒,说:“去霖氏总部。”
车子启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旧楼。三楼的窗户开着,窗帘没拉,里面没人。灯已经灭了。
他收回视线,闭上眼。
右手仍紧紧握着,像攥着什么再也丢不掉的东西。
***
我骑着电动车穿过早市,拐进一条窄路。
站点就在前面。我刷卡进门,把保温箱放下,领今天的单子。
站长递给我一叠订单,随口说:“哎,你认识霖氏那个老板吧?”
我手一顿。
“怎么了?”
“昨天早上,他站在这儿看了好久。穿一身黑,脸色特别差。我以为他是来找人吵架的,结果他就这么站着,一句话不说。后来上了辆车走了。”
我没接话,低头看手里的订单。
第一张写着:番茄炒蛋饭,不要葱,多加辣。
是我的口味。
下单地址是霖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我盯着那行字,没动。
站长又说:“那人走之前,往这边扔了个东西,我以为是垃圾,没捡。等我回头找,早就被人踩烂了。”
“是什么?”
“看着像……一张小照片。”
我抬起头,看向站点门口那棵歪脖子树。
风刮过来,卷起地上的碎纸,打着旋儿贴到树干上。
有一角白色,沾着泥,几乎看不清了。
我走过去,蹲下身。
把它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