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我靠在椅背上,手心那道裂口慢慢渗出血来。司机问去哪,我说了霖氏总部。车子启动后,我没再回头。
到了公司,我没进办公室,直接上了顶层的电梯。钥匙卡刷过,门开了。这是我的家,可站在这里,我一点也不想进去。
客厅很大,灯光冷白。我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走进厨房。冰箱是满的,但我知道自己没吃过东西。管家站在门口,低声说:“您三天没吃饭了。”
我没理他,转身走向垃圾桶。厨房角落的黑色塑料袋露出一角蓝色,上面印着黄色字——老街口饭馆。我的心跳了一下。
那是苏晚每天吃的店。
我蹲下,拉开袋子。餐盒还在,没拆封。纸盒边缘有点压皱,胶带封得严实。我盯着它,手指动了动,又缩回来。
过了几秒,我还是拿了出来。
盒子很轻。我坐在料理台前,把餐盒放在大理石面上。手指碰了下封口,犹豫了一瞬,撕开。
一股酸味冲上来。我没躲。里面是糖醋排骨,酱色发暗,表面浮着一层油光,边缘已经干了。米饭结成块,黏在盒壁上。
我认得这味道。不是现在闻到的馊味,而是那天晚上,她坐在我对面,筷子夹起一块排骨,笑着说:“这家的酱汁浓,你要多吃点。”
她说完还往我碗里放了一块。
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伸手抓起那块排骨,塞进嘴里。
牙齿咬下去,骨头硌在牙龈上,疼得很。我没吐,继续嚼。肉早就没了味道,只剩下腐坏的酸气在嘴里散开。血从牙缝里流出来,混着口水,顺着嘴角滑到下巴。
我用桌上的白色餐巾擦了下,布料立刻染红了一片。
“假的……都是假的……”我喃喃地说。
可嘴里这股疼,是真实的。血的味道,也是真实的。
我低头看餐盒,突然发现盒底贴着一张小票。是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下的单,地址填的是这里——霖氏顶层别墅。收货人写的名字是“顾先生”。
下单人电话尾号是7342。
我背一下就记住了。那是她的号码。
原来她给我送过饭。
我记得那天我在会议室,助理进来汇报工作,说楼下有人送外卖,被保安拦了。我没在意,只说了句“退掉”。
他们真的退了吗?
我猛地站起来,冲进书房。办公桌上堆着文件,我一把扫开,翻找起来。电话记录、签收单、访客登记表……一页页翻过去。
终于,在行政部的异常处理单里找到了一行字:“7月19日15:23,外卖员苏某欲进入A座高层区,物品拒收,原路退回。”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是监控截图,模糊,但能看清她的脸。她穿着蓝色外卖服,手里拎着两个餐盒,正抬头看摄像头。眼神有点倔,也有点委屈。
她还是来了。
我喉咙发紧,胸口像被什么压住。我抓起桌上的水杯砸向墙角,玻璃碎了一地。我又扯下领带,解开衬衫扣子,呼吸越来越急。
回到厨房,餐盒还在桌上。我拿起最后一块排骨,又塞进嘴里。这次咬得更深,骨头刺穿牙龈,血直接涌出来。我仰头咽下去,嘴里全是腥味。
这时,门铃响了。
我没动。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顾总,有您的快递。”
我走过去开门。管家递来一个包裹,牛皮纸包着,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接过,关上门,撕开包装。
里面是一件围巾,深灰色,毛线织的,针脚歪歪扭扭。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她织的那条。
她在出租屋的小灯下织了一个多星期,说冬天风大,我穿西装容易冷。她织到一半还笑:“丑是丑了点,但暖和。”
后来我走了,这条围巾没送出去。
现在它回来了。
背面别着一张纸条,字迹工整:“物归原主。”
我盯着那四个字,手抖得厉害。
我把围巾扔在地上,转身冲进浴室。镜子里的人满脸血污,嘴角破了,眼睛发红。我打开水龙头,捧水洗脸。冷水打在脸上,牙龈的疼一阵阵传来。
我抬起头,忽然看见镜柜的角落里有个小盒子。
银色金属壳,很小,平时不会注意。我伸手取下来,打开。
是一枚戒指。素圈,内侧刻着两个字:苏晚。
我愣住了。
这不是婚戒。我没有结过婚。这戒指也不是公司定制款,更不像我平时会戴的东西。
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我翻过盒子,底部贴着一张便签,字迹熟悉:“等你想起我是谁。”
是她的笔迹。
我站在原地,脑子一片乱。餐桌上的餐盒、地上的围巾、手里的戒指……所有东西都在告诉我,那段日子不是假的。
可我不是阿辞。我是顾晏辞。
我甩了甩头,抓起戒指,走到窗边。楼下是花园,草坪修剪得很平,喷泉开着。这里是我的世界,干净、有序、不容错乱。
我松手,让戒指掉下去。
它划过空气,落进喷泉池里,溅起一小片水花,然后沉了下去。
我转身回屋,拿起手机,拨通助理的号码:“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接触过我的私人储物柜。”
电话那头刚要回答,我听见厨房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餐盒倒了。
我走过去,发现那只空餐盒翻在地板上,盖子打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滴干涸的油渍,在灯光下泛着黄光。
我蹲下,手指碰了碰那层油。
指尖沾上一点,滑腻腻的。
我忽然想起什么,翻开手机相册。找到昨天拍的照片——她捡起的那张碎照片,沾着泥的那一角。
我放大。
在模糊的边缘,有一行极小的打印字。是外卖单的信息。
其中一行写着:备注——“顾先生上次说喜欢这个口味,多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