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密约》上唐启的签名和他的为人一样,简洁,有力,棱角分明。“唐启”两个字,墨色浓重,铁画银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鼎之力。
副官迅速收齐了文件,无声退下。
“成了。忘记告诉各位,我们已经研制出零下40°都可以保持内燃机正常启动的机油,免费供应,但原料就需要各位提供石油了。”唐启站起身,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清晰的笑意,打破了会议厅里持续了太久的紧绷感。“副官,取酒来!”
精致的白瓷小酒盅和一瓶早已备好的、贴着红纸标签的华夏白酒被迅速端上桌。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散开来,冲淡了雪茄和香水的味道。
唐启亲自执壶,为四位特使一一斟满。小小的酒盅里,透明的酒液微微晃荡。
“为我们的合作,”唐启举起酒盅,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些各怀鬼胎、却又因共同利益暂时捆绑在一起的“盟友”,“也为即将到来的……新秩序。”
“干杯!”冯·克洛格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粗豪,他第一个响应,仰头就将那辛辣的液体灌了下去,喉结剧烈滚动,烈酒下肚,仿佛一股滚烫的洪流冲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只余下对胜利的狂热憧憬。
“干杯!”皮特爵士和杜邦也赶紧举杯,声音混杂着激动和一丝如释重负。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们的喉咙和胃袋,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暖意,似乎也冲淡了窗外那几声鸦叫留下的阴影。
帕克参赞优雅地举杯示意,只浅浅抿了一口,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烈酒的味道对他而言过于刺激,他更习惯肯塔基的波本。
酒盅落桌,发出清脆的声响。
“诸位,”唐启放下酒杯,脸上笑意依旧,声音却恢复了平静,“具体行动方案和联络方式,我的副官会与各位的随员详细对接。技术验证小组的名单和行程,三日内送达。请。”他抬手示意大门方向,送客的姿态温和却不容置喙。
没有多余的寒暄,四位特使很快带着复杂的情绪和贴身随员,在卫兵的引导下,匆匆离开了这座刚刚决定了沙俄命运的王府。沉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再次合拢,隔绝了府内的暖意和酒香。
唐启没有立刻离开。会议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壁炉木柴燃烧的哔剥声,和空气中残留的、混杂着酒味、烟味、雪茄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鸦啼带来的不谐气息。
他独自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着古老的北平城,细密的雪花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无声地覆盖着琉璃瓦顶、青砖院落和光秃秃的枝桠。那些被惊飞的乌鸦早已不见踪影。
副官无声地走到他身后,递上那份墨迹未干的《北平密约》,以及……一张小小的纸条。
唐启没有看密约,先接过了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极简短的密电译文,来自遥远的远东:“岛国特使高桥抵沪,行踪诡秘,频繁接触英美法领事,疑有异动。”
他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纸条边缘变得皱褶。目光投向窗外漫天飞雪,眼神锐利如鹰隼,深不见底。
“盯死他。”唐启的声音低沉,带着西南口音特有的冷硬,像冰凌相撞。“还有,通知东北方面,原定开春的演习,提前。动静给我搞大点,让关东军那群龟儿子看清楚,他们的东三省,现在是谁的地盘!让他们把爪子缩回去,给我老老实实趴窝!”
“是!”副官挺直腰板,低声应命。
唐启这才缓缓展开那份《北平密约》。上面五个签名墨迹淋漓,仿佛还带着主人残留的温度和野心。他的手指在那份详尽的沙俄西伯利亚军团布防图的副本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标注着“乌拉尔矿区”的位置。
他的目光穿透纸张,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金矿和矿产固然诱人,但那几项“过时”技术流出去,才真正是把欧洲这锅水彻底搅浑的关键。
德国佬会用它来武装他们的战车,法国佬会用它来加强他们的炮队,英国人会更依赖他们的舰队,美国人……哼,他们只会用它赚更多的钱,造更多的枪炮。让他们斗吧,让他们在欧洲大陆搅得天翻地覆!
只有这样,那点用技术换来的宝贵时间,才能让这片刚刚结束内乱、百废待兴的土地,真正喘口气,真正把骨头长硬。四万万人的活路,从来不是靠别人的施舍,而是靠手里有枪,心里有火,还要靠……把水搅浑,让豺狼们自己先撕咬起来。
朔风,真正的朔风,刀子一样从西伯利亚那片无垠的冻土荒原上直直地刮过来,一路畅通无阻,直到狠狠撞在张家口这片练兵场上。这里不是京城,京城里那些朱门深院、影壁回廊,多少能挡一挡这透骨的寒。
张家口没有这些,只有一片赤裸裸的、被严寒踩在脚下碾了又碾的冻土。风掠过营地低矮的营房,发出呜呜的鬼号,卷起地上那些顽固的、掺杂着煤灰的黑雪沫子,劈头盖脸地抽打着外面的一切活物。
空气冷得像凝固的玻璃,吸一口气,那寒气能一路钻到肺管子最深处,冻得人五脏六腑都狠狠揪一下。滴水成冰?这里呵口气,那白雾还没散开,细小的冰晶就已经簌簌地往下掉。
营地里却是一片沸腾的活气儿。巨大的轰鸣声压过了风的呼号,那是钢铁巨兽在冻土上咆哮。一辆“东北虎-II”型主战坦克,庞大的身躯覆盖着厚厚的雪地迷彩,正暴躁地刨着它履带下坚逾钢铁的冻土。
它前方,一道根据远东情报部门搞来的西伯利亚地形图挖掘出的、模拟极地冰层下暗沟的宽大壕沟,正散发着阴森的寒气。坦克的引擎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像一头被激怒的、喉咙深处滚动着闷雷的猛兽,震得旁边几辆小型运输车上的帆布篷子都在瑟瑟发抖。
“稳住!稳住!油门给匀喽!履带别打滑!龟儿子,冻死老子喽!” 坦克舱盖半开着,车长探出半个身子,一张脸裹在厚厚的羊毛围脖和坦克帽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眉毛胡子上结满了白霜,嘴里喷出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