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长死死盯着前方那道深沟,带着浓重川音的吼叫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给老子冲过去!当是过田坎坎么?!”
发动机猛地爆发出一阵更狂暴的嘶吼,坦克庞大的钢铁之躯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沉重气势,硬生生碾过那道冰沟的边缘。冰冻的泥土在沉重的履带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碎裂声,车身剧烈地倾斜、颠簸,几乎要侧翻过去。
最终,它咆哮着、带着满身溅起的冰泥混合物,顽强地爬上了对面的冻土斜坡。履带在坚硬的坡面上徒劳地空转了几下,卷起一片冰渣雪雾,才终于稳住。车长重重吐出一口长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里拉得老长:“狗日的,比爬二郎山还费劲!”
不远处,山坡更陡峭的地方,几辆外形奇特的“雪豹”全地形突击车,像一群敏捷而不知疲倦的钢铁雪狐,正在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锋。
它们宽大的履带稳稳地咬住覆盖着厚厚冰壳的斜坡,车身设计得异常低矮紧凑,在陡峭的雪坡上灵巧地辗转腾挪。每一次向上冲刺,履带都会卷起大片大片的雪浪,车身几乎要直立起来,然后又猛地稳住,继续向上攀爬,留下蜿蜒而清晰的履带印。
“嘿!那边的‘花豹子’!莫抢老子道!你个龟儿!” 一辆冲在前面的“雪豹”里,驾驶员的吼声通过内部通讯器传到旁边同伴的车里,带着点得意,也带着点兄弟间的粗野挑衅。
“放你娘的屁!老子这是‘雪豹’!眼珠子让雪糊喽嗦?爬快点!磨蹭个铲铲!” 被吼的那辆车毫不客气地骂回来,同时猛地一加速,履带卷起的雪几乎扑了旁边车辆一脸,引得一阵更响亮的、含混不清的川味叫骂在风雪中回荡。
基地边缘,一块被巨大伪装网半遮半掩的开阔地上,一架“惊鸿-3”型双发远程战斗轰炸机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它机翼下方临时加挂的、特制的寒区副油箱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飞机的引擎在低温下启动显得有些艰难,喷出的热流扭曲着周围的空气。飞行员在狭窄冰冷的座舱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仪表检查、引擎暖机、松开刹车、缓推油门的起飞流程。每一次模拟,那巨大的机体都在临时铺设的冻土跑道上轻微颤抖。
“洞幺两,报告状态!” 塔台里传出的询问声在耳机里响起,带着电流的嘶嘶杂音。
“塔台,洞幺两收到!” 飞行员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显得有些发闷,他用力眨了眨眼,睫毛上似乎有细小的冰晶,“引擎…有点喘…冻得够呛…油压偏低…再暖会儿…他娘的,这鬼天气,油都冻成鼻涕了嗦?”
“坚持住!重复暖机程序!首长今天要来看!莫掉链子!” 塔台的声音严厉起来。
“要得!要得!老子晓得!” 飞行员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努力让自己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更灵活些,再次专注地盯着眼前密密麻麻、在低温下反应似乎都慢半拍的仪表盘。
在这片由冻土、寒风和钢铁咆哮构成的画卷上方,基地指挥所屋顶后方,一个不起眼但巨大的半圆形天线阵列缓缓转动着,如同潜伏的、冷漠的独眼巨兽。
那是“天眼”——最新一代远程预警雷达系统。天线罩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只有转动时,积雪簌簌滑落,才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光泽。天线罩深处,看不见的电磁波束以光速向寒冷稀薄的北方天空一波波扫去,穿透数百公里外的风雪和低垂的阴云,捕捉着一切可疑的空中目标回波。指挥所地下的主控室里,巨大的圆形荧光屏发出幽幽的绿光,将操作员们专注而略显疲惫的脸映得一片惨绿。
屏幕边缘,细小的光点如同鬼火般不时闪烁又消失,那是远方的飞鸟?还是西伯利亚荒原上被风吹起的金属碎片?没人能立刻断定。每一次可疑光点的出现,都让室内本就因设备散热而显得闷滞的空气更加凝重一分。
“报告,方位零三五,距离三百二,低空,微弱回波,持续移动…消失了。” 一个操作员盯着屏幕,声音干涩地报告。
主控台后的军官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眼神锐利如鹰隼,盯着那瞬间消失的光点位置,又瞥了一眼旁边复杂的参数记录纸带:“记录参数,标记为‘鸟群或气象杂波’,可能性…八成。继续严密监控西北扇区!毛子的侦察机,最喜欢钻这种鬼天气的缝缝!”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眼睛都给老子睁大点!一泡尿的功夫都莫眨!这‘天眼’是咱们的千里眼,瞎了,咱们就全成了雪地里的睁眼瞎!” 他的话语在密闭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无形的重压,让所有操作员挺直的脊背又绷紧了几分。
寒风裹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巨大阅兵台临时搭建的挡风帆布上,发出密集而枯燥的噼啪声。徐子敬总司令穿着厚重的军呢大衣,领子上镶着一圈深色獭兔毛,依然被这无孔不入的寒气冻得脸颊发红,鼻尖更是红得发亮。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停地跺着穿着沉重皮靴的脚,试图在坚硬冰冷的台面上找回一点暖意。
“他娘的!这西伯利亚的野风,是专程跑来给老子下马威的嗦?” 他嘴里骂骂咧咧,一口浓重的川音在呼啸的风中格外清晰,“比当年翻夹金山那会儿还冻卵子!”
他抬眼望向营区入口的方向,那被风雪模糊了的道路尽头,眼神里除了对寒冷的抱怨,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和期待。警卫员捧着个用厚厚棉套捂着的搪瓷缸子,小心翼翼地递过来:“总座,喝口热姜汤,驱驱寒。”
徐子敬一把抓过缸子,也顾不上烫,凑到嘴边咕咚灌了一大口。滚烫辛辣的液体滑下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热,随即又被周身环绕的寒气迅速吞噬。他咂咂嘴,把缸子塞回给警卫员:“再热点!跟烧刀子一样才好!” 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入口处。
终于,道路尽头,几辆同样覆盖着厚重伪装网的墨绿色吉普车,如同破开雪浪的船头,艰难而沉稳地驶来。车队在阅兵台侧后方稳稳停住。警卫迅速上前拉开车门。
一个身影从中间那辆吉普车的后座钻了出来。他没有像徐子敬那样穿着臃肿的大衣,只是一身笔挺、熨帖的墨绿色将官呢制服,外面罩着件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军用呢绒大衣,没有镶毛领,只在肩章上缀着象征最高统帅的金色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