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立刻卷起他大衣的下摆,猎猎作响,却丝毫未能撼动他挺拔如山的身姿。正是唐启。
他踏上阅兵台坚硬的冻土地面,脚步沉稳有力,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被风声吞没大半。他没有立刻走向迎上来的徐子敬,而是微微扬起脸,目光像两道无形的探照灯光柱,缓慢而有力地扫过整个热火朝天的训练场。
视线掠过那轰鸣着跨越壕沟的“东北虎”坦克群,掠过在陡峭雪坡上如履平地的“雪豹”突击车,掠过远处跑道上引擎嘶吼、正在一遍遍重复寒区起降程序的“惊鸿-3”战机,最后,似乎在那高耸的、覆盖着积雪的“天眼”雷达阵列上停留了片刻,那巨大的天线仍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扫描着北方的天空。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种近乎严酷的平静,仿佛这片由钢铁、严寒和士兵热血构成的庞然大物,早就在他脑海的沙盘上推演了千百遍。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扫过那些年轻士兵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却依然坚毅的脸庞时,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而沉重的东西,快得像雪地里的闪光,瞬间又被那深潭般的沉静淹没。
“唐帅!” 徐子敬快步迎上,靴子踩在冻土上咔咔作响,脸上堆满了笑容,试图驱散那几乎凝滞的寒意,“您可算到了!这鬼天气,龟儿子冻得人骨头缝都结冰!快,棚子里头站站!” 他侧身示意阅兵台中央那临时搭起的、稍微能挡点风的帆布顶棚。
唐启微微颔首,目光终于从广阔的练兵场收回,落在徐子敬冻得通红的脸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他迈步走向顶棚下,步伐依旧稳定,大衣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翻卷。
他走到阅兵台最前沿,双手自然地扶在冰冷的铁栏杆上,那栏杆的寒意瞬间透过薄薄的羊皮手套侵入手掌。他毫不在意,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台下的钢铁洪流。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脸上,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徐总,” 唐启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风声和机械的轰鸣,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地,是标准的官话,但在某些字的尾音上,又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属于西南地域的硬朗顿挫,“弟兄们,都‘热’好身了?” 那个“热”字,他说得有些玩味。
“热!热得很!” 徐子敬立刻会意,咧开嘴,脸上的冻红更显眼了,“您瞧那些铁疙瘩!‘东北虎’过沟,‘雪豹’爬坡,‘惊鸿’上天!哪个不是卯足了劲,烧得滚烫!就等您一声号令,冲出去,把西边那片冻掉鼻子的荒原给它…给它捂热乎喽!” 他用力挥了一下拳头,带起一股风。
唐启没有笑,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一辆“雪豹”突击车正完成一次近乎垂直的陡坡冲刺,履带卷起漫天雪雾,车身在坡顶稳稳刹住。
年轻的驾驶员似乎感觉到了高台上的注视,他拉下防风镜,仰起头,朝着阅兵台的方向,咧开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露出一个混合着自豪和腼腆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戴着厚手套的手。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低沉、更加强劲有力的轰鸣声,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苏醒,开始从阅兵台前方两侧的集结区域滚滚传来。
那声音迅速汇聚、叠加,最终形成一股令人血脉贲张、连脚下冻土都仿佛随之震颤的钢铁洪流之声!沉重的履带碾压着冻得比石头还硬的泥土地面,发出碾压骨骼般的嘎吱碎裂声。
一台接着一台,巨大而棱角分明的炮塔首先从集结地的伪装网和临时构筑的雪墙后探出,覆盖着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迷彩,正是“东北虎-II”主战坦克!它们排成整齐的攻击楔形队列,如同从冻土中破冰而出的钢铁巨鲨,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缓缓驶向阅兵台正前方那片专门平整出来的开阔检阅场!
沉重的履带碾过检阅场边缘特意堆起的、象征极地冰缘障碍的雪堆和冻土块。钢铁巨兽没有丝毫停顿,庞大的车身只是轻微地颠簸了一下,便以碾碎一切的姿态将它们彻底压平、粉碎!冻土在履带下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化为齑粉。履带沾满了黑褐色的泥土和碎冰,在身后留下两道深深刻印在白色雪地上的、笔直的、污浊的轨迹。
整个阅兵台都在这钢铁洪流的行进中微微震动。徐子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得老大,看着那钢铁的墙壁在眼前推进,带着冰冷而磅礴的死亡气息。
他侧头看向唐启。唐启依旧扶着栏杆,站得笔直,像一尊铸在风雪中的钢像。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每一辆驶过的坦克,从它炮管根部复杂的液压驻退器,到侧面裙甲上焊接加固的防弹钢板,再到尾部排气管喷出的、在严寒中瞬间凝成大片白雾的灼热废气。
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在用目光测量着每一块装甲的厚度,评估着每一个铆钉的强度,检视着这支由他亲手引导、催生出的、跨越了时代的战争力量。
坦克群驶过,后面紧跟着的是“雪豹”全地形突击车的方阵。它们体型相对小些,但更加敏捷灵活,在坦克留下的轨迹间快速穿行,如同伴随巨鲨巡游的灵巧鱼群。再后面,则是搭载着步兵的装甲运兵车,车顶的重机枪在寒风中指向天空。
当最后一辆装甲运兵车的尾部消失在检阅场尽头,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渐渐远去时,一种奇异的、充满压迫感的寂静短暂地降临了。只有寒风在空旷的检阅场上空呼啸。徐子敬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白雾瞬间被风吹散。
“唐帅,” 徐子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敬畏,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您看…这阵仗,够不够给老毛子喝一壶的?” 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