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跨过石门,脚下地面平整,前方烛火摇曳。他没停步,径直朝光亮处走。程三喜紧跟在后,手按在裤兜朱砂袋上,呼吸比刚才更重。关舒娴押着伊藤健,刀尖始终贴着他后颈皮肉。王瞎子落在最后,铜铃无声,脚步迟缓。 烛光映上墙壁,赫东脚步一顿。壁画颜色暗沉,线条粗犷,画中人跪伏在地,双手高举,头顶是扭曲神像。那人穿着萨满袍,面容模糊,但手腕上系着一串鹿骨珠——和赫东衣兜里那串一模一样。 “那是你祖父。”伊藤健声音平静,“七十年前,他亲手把邪神请进黑水流域。” 赫东没动,也没说话。程三喜突然捂住耳朵,身体一晃,耳后疤痕裂开渗血。他指着壁画角落:“那里……有东西。” 关舒娴松开伊藤健,快步上前,短刀出鞘,刀尖挑向壁画暗角。灰泥剥落,露出卷轴一角。她手腕一转,整卷羊皮纸被挑出,落在赫东脚边。 赫东弯腰捡起,手指发抖,展开卷轴。字迹褪色,墨痕斑驳,开头一行字清晰可辨:“自愿引魔入体,以身饲邪,镇万人怨气于地下。” 他喉咙发紧,声音哑了:“不可能。” 伊藤健轻笑:“你祖父不是英雄,是第一个叛徒。当年破四旧,你们萨满教自己先烂了根,不然也不会被连根拔起。” 王瞎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铃声不对。”他低头看腰间铜铃,七个铃铛静止不动,却在他话音落下时齐齐震响,声调尖锐刺耳。 赫东猛地抬头,盯着壁画中祖父背影。卷轴从他手中滑落,他伸手去摸自己左手腕的鹿骨珠,指尖冰凉。 “你早知道?”赫东问伊藤健。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伊藤健站直身子,不再躲闪,“你祖父当年签下契约,用自己换邪神不扰百姓。结果呢?万人坑照样填满了人,邪气照样没压住。他骗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关舒娴刀锋一横,抵住伊藤健咽喉:“闭嘴。” 伊藤健没动,眼神直视赫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继续装聋作哑,当个被蒙在鼓里的孝孙;或者撕了这层皮,看看你祖父到底干了什么。” 赫东没看刀,也没看人,只盯着壁画。他向前一步,伸手触碰画中祖父脊背。指尖刚碰到墙面,壁画暗角突然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半个手印轮廓——五指张开,掌心向下,纹路古老。 程三喜踉跄上前,抓住赫东胳膊:“别碰!那手印……我爹临死前画过一模一样的!” 赫东甩开他,手掌直接按上墙缝。手印纹路凹凸分明,触感冰凉。他用力一压,墙面无声内陷,烛火骤然熄灭,又在下一秒重新燃起,火焰颜色由黄转青。 王瞎子铜铃疯响,他整个人往后退,撞上石门。眼窝深处泛起微光,死死盯着赫东:“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赫东收回手,掌心沾满灰土。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又看向壁画中祖父的手——姿势相同,方向相反。 “解除邪契的手印。”赫东声音低沉,“祖父留下的,不是认罪书,是解药。” 伊藤健脸色变了:“不可能。那手印早就失传——”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赫东打断他,转身面对众人,“我祖父不是叛徒。他是第一个发现邪神失控的人,也是第一个想办法补救的人。” 关舒娴收刀入鞘,站在赫东身侧:“你信他?” “我不信他,还能信谁?”赫东攥紧拳头,“他死了,骨头埋在万人坑边上,魂魄困在石碑底下,就为了等我来揭开真相。” 程三喜喘着气,耳后血迹未干:“那现在怎么办?手印能用吗?” 赫东没答,只看向王瞎子:“铃声是你师父的,对吧?你烧了鼓,却留着铃,是因为你知道有一天得靠它找回来。” 王瞎子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铃声指引生路,也指向死门。你祖父当年选的是死门。” 赫东深吸一口气,抬手将鹿骨珠从腕上解下,按进壁画手印中央凹槽。珠体嵌入瞬间,整面墙震动,壁画剥落大半,露出背后石壁——刻满符文,中央是一道垂直裂缝,宽仅容一人通过。 伊藤健突然扑向裂缝,却被关舒娴一脚踹回。他跌坐在地,冷笑不止:“你们以为找到手印就能翻盘?邪神早醒了,就在你们脚下。” 赫东没理他,迈步走向裂缝。程三喜想拦,被他推开。关舒娴跟上,刀已重新出鞘。王瞎子站在原地,铜铃静止,他低头看了眼铃铛,终于抬脚跟上。 裂缝内寒气逼人,地面湿滑。赫东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踩实。身后没人说话,只有呼吸声和偶尔的金属轻响。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微光,比烛火更冷,更亮。赫东停下,回头看了眼众人,低声说:“到了。” 裂缝尽头是一间石室,中央立着一面青铜镜,镜面映不出人影,只有一团黑雾缓缓旋转。镜前地上,摆着一只鼓——鼓面裂开,鼓身刻满符文,正是《黑水手札》里记载的镇魂鼓。 伊藤健挣脱关舒娴,冲到鼓前,伸手要抓。赫东抢先一步,手掌按上鼓面。鼓身震动,发出闷响,黑雾骤然扩散,笼罩整个石室。 赫东没退,左手仍按鼓面,右手举起,掌心向下,五指张开——正是壁画上的手印姿势。 “祖父,”他低声说,“这次换我来。” 黑雾中,传来一声低笑,分不清是人是鬼。 鼓声再响,这一次,震得人骨头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