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四的夜晚,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的薄饼,惨白地挂在天上。李二牛蹲在自家门槛上,把最后一口旱烟抽完,烟锅里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二牛,这么晚了还出去?\"隔壁王婶从窗户探出头来,声音压得很低,\"今儿可是鬼月十四,山上的东西都出来了。\"
李二牛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怕啥?我李二牛活了三十五年,啥没见过?就去看一眼我下的套子,明儿一早好去镇上卖野味。\"
王婶摇摇头,嘴里嘟囔着什么\"不听老人言\"之类的话,迅速关上了窗户。村里人都知道,农历七月是鬼门大开的月份,尤其是十四、十五这两天,连村口的老黄狗都会躲进窝里不出来。
李二牛把烟杆往腰带上一别,拎起早就准备好的麻袋和手电筒。手电是前年从镇上买的,电池已经不太行了,光线昏黄得像快燃尽的蜡烛。他试了试开关,光束照在泥地上,映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够用了。\"他自言自语道,抬脚往村后的山路走去。
夜风穿过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着叶片。李二牛踩过田埂,脚下的泥土还带着白天的余温。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啼叫,忽远忽近,听得人心里发毛。
上山的小路被月光照得泛白,像一条蜿蜒的死蛇。李二牛的手电光在草丛间晃动,不时惊起几只蚂蚱。他记得自己在这条路上下了五个套子,三个在松树林边上,两个往深处去一点。前天下的套,今天应该能有点收获。
第一个套子空着,铁丝圈完好无损地挂在矮树枝上。李二牛啐了一口,继续往前走。第二个套子也是空的,但铁丝有被拉扯过的痕迹,地上还有几撮灰褐色的毛。
\"妈的,让兔子跑了。\"他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那些毛发,湿漉漉的,带着一丝腥气。
第三个套子在一棵老槐树下。李二牛远远就看见套子被触发了,铁丝绷得笔直。他心头一喜,加快脚步走过去,手电光照过去却愣住了——套子是空的,但铁丝上挂着一条血淋淋的兔子腿,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扯断的。
\"见鬼...\"李二牛后背一凉,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他凑近看了看,断肢上的血还没完全凝固,显然是不久前的事。但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都没有,不像是有什么野兽来过。
他咽了口唾沫,把那条断腿从铁丝上解下来扔进麻袋。好歹是点肉,回家喂狗也行。手电光扫过地面,他看到一串奇怪的脚印——不是兔子的,更像是人的脚印,但只有脚尖部分,而且很浅,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李二牛突然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转身,手电光照向身后的树林,光束在树干间来回扫动,却什么也没发现。
\"谁在那儿?\"他喊道,声音在山林间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李二牛深吸一口气,决定去检查最后两个套子然后赶紧下山。这地方今晚有点邪门。
第四个套子同样被触发了,但猎物又不见了。这次连毛发都没留下,只有铁丝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李二牛用手摸了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血的味道,但比兔子的血要腥得多。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李二牛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去。
手电光照过去,二十步开外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影。光线太暗,看不清脸,只能看出是个女人,长发垂到腰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谁...谁家的?这么晚在山上干啥?\"李二牛的声音有些发抖。
红衣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山林深处。她的动作很慢,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李二牛的手电筒突然闪烁了几下,光线变得更暗了。他用力拍了拍电筒,光束稳定下来,再照向那个女人站的地方——人不见了。
\"操!\"李二牛骂了一声,心跳如鼓。他决定不去检查最后一个套子了,转身就要往山下跑。刚迈出两步,手电筒突然彻底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月光被云层遮住,树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李二牛拼命按着开关,手电筒却毫无反应。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像是光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正慢慢向他靠近。
\"谁?别装神弄鬼的!\"李二牛吼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脚步声停了。一阵冷风吹过,李二牛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他摸索着从腰间抽出柴刀,紧紧握在手里。
\"大哥...\"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近得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能帮我个忙吗?\"
李二牛吓得差点跳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在一棵树上。月光从云层缝隙中漏下来,他这才看清,那个红衣女人就站在他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苍白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样式很旧的红布褂子,黑发披散着,脸色白得不像活人。最让李二牛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全是黑色的,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你是哪个村的?\"李二牛强作镇定,手里的柴刀握得更紧了。
\"我就住在这山里。\"女人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家茶壶坏了,能帮我修修吗?\"
李二牛这才注意到,女人手里捧着一个锈迹斑斑的老式茶壶,壶嘴缺了一块。
\"这大半夜的...\"李二牛想说拒绝的话,但女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很近的,就在前面。\"女人转身指向树林深处,\"我一个人住,晚上害怕。\"
李二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明明心里怕得要命,也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人家。双腿却不受控制地跟着女人往林子深处走。月光时隐时现,女人的红衣服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像一团飘动的血。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树木渐渐稀疏,前方出现一座低矮的土坯房。房子破败不堪,屋顶塌了一半,窗户用木板钉死,门框歪斜地挂着半扇门板。院墙倒塌了大半,院子里杂草丛生。
李二牛猛地停下脚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这房子他认得——是二十年前村里猎户赵老六家的老宅。赵老六一家五口,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全部惨死在家中,死状极其恐怖。从那以后,这房子就荒废了,村里人宁可绕远路也不愿从这附近经过。
\"这...这是你家?\"李二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红衣女人已经走到院门口,回头对他微笑:\"是啊,进来吧,茶都泡好了。\"
李二牛这才注意到,女人的脚根本没有沾地,她是飘着走的!月光下,她身后也没有影子。
就在这瞬间,李二牛突然想起王婶曾经说过的话:赵老六家死得最惨的是他十八岁的女儿,被人发现时穿着一身红嫁衣,眼睛被挖走了...
李二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女人凄厉的笑声:\"大哥,别跑啊,茶都凉了——\"
他跌跌撞撞地在树林里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也顾不上疼。身后有东西在追他,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奇怪的摩擦声,像是很多条蛇在草地上快速爬行。
李二牛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肺里火烧一样疼。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往山下跑。突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滚下山坡,天旋地转中,后脑勺重重撞在一块石头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李二牛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躺在村口的打谷场上,浑身是伤,身边围着一群早起的村民。王婶正用湿毛巾擦他脸上的血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造孽啊\"。
\"二牛!你咋在这儿?昨晚去哪了?\"村长蹲下来,焦急地问道。
李二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过一样疼。他想抬手比划,却发现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那是一缕黑色的长发,发梢上系着一小块褪色的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