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锈蚀的铁皮屋檐滴落,在水泥地面上敲出规律的声响。何玉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将防风外套的拉链拉到下巴处。她掏出手机,打开直播软件,调整了一下自拍杆的角度。
\"老铁们,今天我和华哥带大家探访一位独居老人的家。\"何玉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哽咽,\"这位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了,儿女都在外地,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镜头转向她身后那栋废弃的纺织厂。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来客。陈华从后备箱拿出两袋事先准备好的\"慰问品\"——几包廉价饼干,两桶食用油,还有一床印着卡通图案的毛毯。
\"玉儿,准备好了吗?\"陈华检查着口袋里的折叠刀,确保它能在关键时刻快速取出。他们做这种摆拍视频已经两年了,知道如何应对可能的突发情况。
何玉点点头,按下录制键。她脸上瞬间切换成悲天悯人的表情,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老铁们,我们现在就要进去了,希望大家能给这位可怜的老人一些帮助...\"
废弃工厂内部比外观更加破败。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腐败气息。何玉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开始布置场景——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两把缺腿的椅子,还有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破旧茶具。
\"华哥,你去那边拍全景,记得把光线调暗一点。\"何玉指挥着,同时从包里拿出化妆盒,给自己补了点粉,让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憔悴。
陈华架好三脚架,调整摄像机参数。突然,他皱起眉头。\"奇怪,机器怎么自己切换到夜视模式了?\"
\"可能是这里太暗了,手动调回来就行。\"何玉头也不抬地说,她正忙着在手机上编辑即将发布的文案——《城市边缘的孤寡老人,住废弃工厂十年无人问津,主播含泪送温暖》。
陈华按下几个按钮,但摄像机依然固执地显示着绿莹莹的夜视画面。他咒骂一声,决定先这样拍摄,后期再调整。镜头里,何玉已经进入了角色,她颤抖着声音讲述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老人如何艰难生存的故事。
\"...所以老铁们,如果你们也被这位老人的坚强所感动,请双击屏幕,点亮小红心...\"何玉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她瞪大眼睛看向陈华身后的某个地方。
\"怎么了?\"陈华回头,只看到空荡荡的厂房和飘动的尘埃。
\"我...我好像看到有人影闪过。\"何玉的声音有些发抖,\"就在那个柱子后面。\"
陈华叹了口气:\"别闹了,玉儿。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他走到柱子旁检查,确实什么都没有。\"可能是老鼠或者野猫。专心点,我们还得拍'发现老人生病'的桥段呢。\"
何玉勉强点点头,但眼神仍不安地四处游移。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他们。
拍摄进行到一半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陈华打开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射在墙上。何玉按照剧本假装发现\"老人\"发高烧,正声泪俱下地表演着拨打120的场景。
\"救命啊!这里有个老人快不行了!\"她对着手机尖叫,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出诡异的回音。
就在这时,摄像机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显示屏闪烁几下后彻底黑屏。陈华拍打了几下机器,毫无反应。
\"妈的,早不坏晚不坏!\"他暴躁地拔掉电源重新插上,摄像机依然死气沉沉。
何玉停止了表演,不安地环顾四周:\"华哥,我觉得这地方不对劲...我们明天再来拍剩下的部分吧?\"
陈华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行吧,今天先到这里。素材够剪辑一期视频了。\"他开始收拾设备,却发现原本放在一旁的慰问品不见了。\"你动过那些东西吗?\"
\"没有啊,不是你放在那里的吗?\"何玉的声音开始发抖。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陈华强作镇定:\"可能是被野狗叼走了。别自己吓自己,赶紧收拾走人。\"
当他们拖着设备走向大门时,却发现原本敞开的铁门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关闭。陈华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锁住了?怎么可能!\"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求助,却发现没有信号。何玉的手机同样无法接通任何电话。
\"我们...我们是不是被锁在里面了?\"何玉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华深吸一口气,试图保持冷静:\"别慌,可能是风把门吹上了。这破地方年久失修,锁可能锈死了。我们找找其他出口。\"
他们打着手电筒在黑暗中摸索,废弃工厂在夜晚显露出更加狰狞的面貌。破碎的玻璃反射着手电筒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眨动。何玉紧紧抓住陈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肉里。
\"华哥,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何玉突然停下脚步。
陈华竖起耳朵,确实听到了微弱的呜咽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那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可能是风声。\"陈华说,但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解释。那声音太像人类的哭泣了,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绝望。
他们循着声音来到一间像是办公室的小房间。门半掩着,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哭泣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有人在里面吗?\"陈华壮着胆子喊道,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哭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拖行。何玉死死抓住陈华的手臂,全身发抖。
\"我们走吧...求你了,华哥,我们离开这里...\"她低声哀求。
陈华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完全打开了。手电筒的光照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翻倒的椅子和满地的碎纸。然而,在正对门的墙上,有几个用暗红色液体写成的歪歪扭扭的字:
\"你们不该来\"
何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转身就跑。陈华紧随其后,两人跌跌撞撞地在黑暗的走廊里奔跑,直到回到最初拍摄的大厅才停下。
\"那...那是什么?\"何玉气喘吁吁地问,脸色惨白。
陈华摇摇头:\"恶作剧吧,可能是其他来探险的人留下的。\"但他心里清楚,那些字迹看起来新鲜得很,红色液体甚至还没有完全干透。
他们决定在大厅度过今晚,等天亮再想办法出去。陈华找来一些破木板生起一小堆火,至少能驱散一些黑暗和寒意。何玉蜷缩在他身边,眼睛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
\"华哥,你还记得我们去年拍的那个'鬼屋探险'视频吗?\"何玉突然问道,\"当时我们也是装神弄鬼,说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陈华点点头:\"记得,那个视频点击量破百万了。\"
\"我当时就觉得...我们会不会真的招惹了什么。\"何玉的声音越来越低,\"从那以后,我经常做噩梦,梦见一些不认识的人站在床边看着我...\"
陈华想安慰她,却突然注意到摄像机不知何时又启动了,镜头正对着他们,显示屏上闪烁着绿色的夜视画面。更诡异的是,画面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第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何玉身后,似乎正俯身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玉儿!别动!\"陈华猛地将何玉拉到一边,但摄像机画面里的人影依然站在原地,现在它转向了镜头,虽然模糊不清,但能看出它在笑。
何玉看到画面后,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然后昏了过去。陈华手忙脚乱地抱起她,远离那台诡异的摄像机。火堆不知何时熄灭了,大厅重新陷入黑暗,只有摄像机的指示灯像一只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陈华紧紧抱着昏迷的何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们为了流量编造了无数虚假的故事,但现在,某种真实得可怕的东西似乎找上了他们。而最恐怖的是,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否与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有关,或者,这只是个开始。
夜还很长,而废弃工厂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活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