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实验高中广播站的音乐在黄昏时分响起时,整片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上了灰色的帷幕。
那是傍晚六点整的例行广播,一首轻柔的钢琴曲《Kiss the Rain》从校园各处的喇叭里流淌出来,像透明的溪流漫过教学楼的走廊、操场的水泥地、梧桐树光秃的枝桠。音乐响起的瞬间,西边天际最后一抹橙红色的霞光便开始撤退,如同被潮水淹没的沙滩,一寸一寸地交出阵地。灰蓝色的云层从东边蔓延过来,不疾不徐,带着冬日傍晚特有的沉静与冷冽。
夏语坐在高一(15)班靠窗的第四排位置上,侧着脸望向窗外。
他看见天空是如何从暖色调过渡到冷色调的——起初是橙红与金黄交织的绚烂,像打翻的调色盘;然后那些明亮的颜色开始稀释、淡化,变成浅灰与淡紫的暧昧混合;最后,所有暖意彻底消退,只剩下一种均匀的、带着颗粒感的铅灰色,像一块被水浸湿的绒布,沉沉地覆盖在校园上空。
广播里的钢琴声清澈而孤独,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雨滴,敲打在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上。
教室里亮起了灯。
头顶的钨丝灯管一根接一根地醒来,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像是沉睡的昆虫在振翅。那声音很细,细到几乎听不见,却又无处不在,萦绕在教室的空气里。灯管先是闪烁几下,挣扎般明灭,然后才稳定下来,投下苍白而均匀的光。这光与窗外渐浓的暮色形成鲜明对比——窗外是流动的、有层次的灰,窗内是凝固的、平面的白。
光落在课桌深棕色的木质表面上,落在摊开的习题册油墨印刷的字迹上,落在学生们低垂的睫毛投下的浅淡阴影上。也落在夏语微微蹙起的眉间。
他面前摊开的是一本数学练习册,但视线并没有聚焦在那些函数图像和代数式上。他的右手握着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几毫米处,一动不动,像被按了暂停键。左手则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那页纸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微微卷曲。
多媒体教室。
这四个字像一颗卡在齿轮间的石子,在他脑海里反复滚动,发出单调而固执的声响。每滚一圈,就带走一分耐心,增添一分焦虑。
他已经试过了所有常规途径——通过指导老师杨霄雨,通过团委书记黄龙波,甚至试探过主管社团的李明山副校长的态度。但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江以宁,那位主管设备与场地、却已多日未在学校露面的副校长。
张翠红老师答应帮忙打听,但如果只是安静地等待,最后时间过去了,还是音讯全无。那又该如何是好?等待的感觉像被悬在半空,脚下是万丈深渊,手中只有一根不断磨损的绳索。
“老夏。”
身旁传来压低的声音,带着试探性的关切。
夏语缓缓转过头,看见吴辉强正侧着身子,一只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腮,歪头看着他。教室的灯光在吴辉强圆圆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认真了许多。
“怎么啦?”吴辉强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今天都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就这副德行——盯着窗外发呆,转笔转了十七八次都掉地上,刚才英语听写还写错了个单词。这不像你啊。”
夏语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凉的空气中化作一缕白雾,很快消散。他靠向椅背,木质的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仰起头,视线落在天花板上——那里有几道细微的裂缝,像是时间留下的皱纹。
“还不是因为文学社多媒体教室的事情。”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的沙哑。
吴辉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但随即又露出困惑的表情:“还因为这个事啊?”他挠了挠后脑勺,几根不听话的短发翘了起来,“当初你跟我兴奋地说这个计划的时候——记得吗?就是十月份,在校门口那家奶茶店——你还拿吸管在桌子上画示意图,说有了多媒体教室,文学社就能办电影沙龙、办讲座、搞互动展览……我当时听着就觉得牛逼,还以为很快就能成了。”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一种天真的失落:“谁知道,都快一个学期过去了,还是没有成功。要我说啊,老夏,要不……就算了?”
夏语侧目看他。
吴辉强继续道,语气变得务实起来:“反正现在大家也都用手机偷偷看电影、看视频。我昨天还看见叶大亮那小子,用他新买的智能手机在厕所隔间里看《星际穿越》——虽然屏幕小了点,但效果不差啊。咱们何必非要折腾那个什么多媒体教室呢?”
夏语苦笑。
那笑容很浅,只牵动了嘴角的肌肉,并未抵达眼底。他的眼睛依然沉着,像是两潭深秋的池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有暗流涌动。
“小强,”他轻声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我也希望可以就这么算了。如果只是为了看电影,手机确实够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这个多媒体教室,不单单只是一个教室。”他的声音渐渐有了力度,虽然依旧轻,却字字清晰,“它关系到文学社将来发展的方向。有了它,文学社就能从纸面走向屏幕,从文字走向影像,从单向输出走向互动交流。我们可以办真正的读书分享会——不只是干巴巴地念读后感,而是配上音乐、配上画面;我们可以邀请校外作家来做线上讲座;我们可以制作自己的微电影、纪录片;我们甚至可以把社刊电子化,做成有声音、有动画的多媒体杂志……”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神开始发亮,那是一种理想主义者谈到梦想时的光芒。但很快,那光芒又黯淡下去,被现实的阴影覆盖。
“如果真的拿不下来,”夏语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那么,文学社,也就这样子了。我以前说的那些计划——那些半夜睡不着觉,在笔记本上一遍遍勾勒的计划——都将变成一句空话。文学社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开开会,写写稿,印印刊物,年复一年,没有任何改变。”
吴辉强怔怔地看着他。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远处广播里即将结束的钢琴曲尾声。那曲调正在缓缓降落,像一片羽毛,旋转着飘向地面。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吴辉强终于问道,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随意,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关心,“总不能……自己偷偷地开吧?像搞地下活动似的?”
夏语转过头,给了吴辉强一个大大的白眼。那表情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终于有了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息。
“想什么呢?”他哭笑不得,“这事能偷偷地开么?真的是。那可是学校的固定资产,需要钥匙、需要电力、需要设备调试。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找个空教室就能玩?”
吴辉强“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那不然你还能干吗啊?该找的老师都找了,该走的流程都走了,现在卡在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副校长那儿。难道你要去他家门口堵他?”
夏语无奈地摇摇头,那动作里有种超越年龄的疲惫:“当然是继续努力找学校申请啊?真的是。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就不会放弃。”
“切。”吴辉强撇撇嘴,也回敬了夏语一个大白眼,“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秘密武器或者终极大招呢。原来还是老样子——继续申请,继续等待。白瞎我的关心。”
话虽这么说,但他看向夏语的眼神里并没有真正的嫌弃,反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敬佩,担忧,还有一点点心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夏语为了文学社付出了多少。那些被占用的午休时间,那些熬夜修改的方案,那些在老师和领导之间周旋的精力……这一切,吴辉强都看在眼里。
“去去去,”夏语摆摆手,故作嫌弃,“看你的小说去,别打扰我思考人生大事。”
吴辉强果然从抽屉里摸出一本包着语文书封皮的网络小说,但并没有立刻翻开。他先是抬头看了看教室前方墙壁上的圆形挂钟——那钟的秒针正不疾不徐地走着,发出极轻微的“嘀嗒”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几乎听不见。
然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眼睛盯着钟面,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倒计时。
夏语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侧目看他,眼神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吴辉强完全不在意夏语的目光,继续专注地盯着钟。当时针指向“7”,分针指向“59”,秒针开始走向最上方的“12”时,他的嘴唇动得更快了,甚至发出了微弱的气音:
“三……”
秒针走过两个刻度。
“二……”
又走过两个刻度。
“一……”
秒针即将抵达顶点。
“响铃!!!”
几乎在他吐出这两个字的瞬间——
“铃铃铃——铃铃铃——”
清脆悦耳的晚自习放学铃声骤然响起,像一串银铃被用力摇动,划破了教室的寂静。那声音极具穿透力,从每层楼的喇叭里同时迸发,汇聚成一股声浪,席卷了整个校园。
原本安静的教室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瞬间“活”了过来。
合上书本的声音,拉动椅子的声音,收拾书包拉链的声音,低声交谈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熟悉的、属于放学时刻的交响乐。
吴辉强“耶”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快乐和解放感。他动作利落地把小说塞进书包,拉上拉链,然后站起身,用力拍了拍夏语的肩膀。
“赶紧的!”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活力,“别在这儿自艾自怜了,赶紧去找你站长去!再晚点,人家广播站该锁门了!”
夏语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书包——把练习册一本本叠好,把笔袋拉链拉上,把水杯放进侧袋。听到吴辉强的话,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还用你提醒?”他背起书包,单肩挎着,给了吴辉强一个白眼,“早就搞定了。拜拜了您!”
说完,他转身,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着教室后门走去。脚步轻快,完全没有了刚才沉思时的沉重。
吴辉强站在原地,看着夏语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那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真挚的感慨:
“早知道做社长那么累,当初就不支持你去搞这个了。唉……”
路灯在冬夜里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那光是昏黄的,不像教室里的白光那样刺眼,而是柔和的、温暖的,像融化了的琥珀。每一盏路灯都笼罩在一圈光晕里,光晕边缘逐渐淡去,融进夜色中。光线洒在水泥路面上,映出一块块椭圆形的光斑,光斑与光斑之间是深浅不一的阴影。
夏语走出教学楼时,刘素溪已经等在楼前的香樟树下了。
她穿着全套的冬季校服——藏蓝色的长款棉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处,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及腰的长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披散着,而是编成了一条松散的三股辫,垂在左肩前,发尾系着一根深蓝色的丝带。昏黄的路灯光透过香樟树稀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看见夏语出来,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那笑容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温柔,眼睛里仿佛有细碎的星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很自然地走到夏语身边,两人便并肩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起初有一段沉默。
他们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校园里回响——夏语的步子略大,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沉稳的“沙沙”声;刘素溪的步子小些,声音也轻,像猫的脚步。两种脚步声交错着,形成一种默契的节奏。
路两旁的梧桐树已经完全落光了叶子,枝桠裸露在夜色中,像是用细墨在灰蓝色的天幕上勾勒出的线条,遒劲而苍凉。远处,还有零星几个学生匆匆走过,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夏语走得很慢,眉头微微蹙着,目光落在前方没有尽头的路上,焦点却似乎落在更远的地方。他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下巴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刘素溪走在他身旁,稍稍落后半步。她侧着头,目光静静落在夏语脸上,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能感受到他周身笼罩的低气压——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沮丧,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像是被什么问题困住了,苦苦思索却找不到出口。
她想起今天下午在广播站时,听到的两个高一学妹的闲聊。她们说,看见文学社的夏语社长在综合楼三楼的走廊上来回踱步,走了快半个小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们还说,听见他和指导老师杨霄雨在文学社办公室里的谈话片段,提到了“副校长”“申请”“难办”之类的词。
当时刘素溪正在整理本周的广播稿,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她没有加入学妹们的八卦,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现在,看着夏语这副样子,那些片段在脑海中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进入肺部,带着冬夜特有的清冽。然后,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今晚怎么啦?”
夏语似乎愣了一下,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他转过头,看向刘素溪。
路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清澈得像山涧里的泉水,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心。婴儿肥的脸颊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看起来柔软而温暖。
看着这样的她,夏语心里莫名地涌现一股内疚感。
他总是在忙——忙文学社的事,忙团委的事,忙乐队的事,忙篮球队的事。而刘素溪,这个他名义上的女朋友,却总是在等待,在陪伴,在安静地守候。她很少主动要求什么,甚至很少表达自己的需求,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他支持,然后在他忙碌的时候默默退到一旁。
他给她的时间,太少了。
“没。”夏语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令刘素溪满意。她没有移开目光,依然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那眼神里有一种温柔的坚持,不逼迫,却也不放弃。
片刻的沉默后,她轻声问道:“我可以帮到你吗?”
这句话问得很简单,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夏语的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他看着她,看见她眼中真挚的关切,看见她微微抿起的嘴唇,看见她因为寒冷而稍稍发红的鼻尖。
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间。
“当然。”夏语的声音柔和下来,嘴角终于扬起一个真实的、温柔的弧度,“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为何不能?”
刘素溪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月牙。她莞然一笑,那笑容在夜色中绽开,像一朵在寒风中悄然开放的梅花,清冷而美丽。
“那你说说看,”她的声音也轻快了一些,“为什么今天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从刚刚见到你开始,眉头就没舒展过。”
夏语停下脚步。
他们此刻正走在通往校门的主干道上,左侧是操场,漆黑的跑道在夜色中延伸向远方;右侧是实验楼,窗户大部分都暗着,只有几间实验室还亮着灯,像是夜幕上的几颗孤星。前方,校门口的路灯格外明亮,能看见保安亭里透出的暖黄灯光,和保安大叔正在看报纸的身影。
他转过身,面向刘素溪。路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让他的脸处于半明半暗之中,但眼睛却格外明亮。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多媒体教室的事情吗?”他问。
刘素溪点点头,表情认真起来:“记得。你说那是文学社下一步发展的关键。”
“对。”夏语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头脑清醒了一些,“之前我是将完整的计划书交给我们的指导老师杨霄雨老师的,请她帮忙递交申请,并联系主管的江以宁副校长。但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跟这位副校长联系上。”
他开始详细讲述,语速平缓,条理清晰,像是在做一个情况汇报,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通过杨老师跟团委黄书记的了解,这位江副校长近期都很少出现在学校。原因很复杂——有人说,他已经申请了退休,但骆志辉校长却没有同意,所以可能出现了矛盾,江副校长干脆消极怠工;也有说法是,他之所以提出退休,是因为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医生建议他减少工作压力;还有人说,是因为市一中那边想邀请他去当顾问,或者别的职位,他在为跳槽做准备……”
夏语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总而言之,说啥的都有。但唯一确定的是,他已经连续两周没有出现在学校了,所有需要他签字审批的事务都积压在那里,包括我们的申请。”
刘素溪认真地聆听着,时而轻轻点头,时而微微蹙眉。她没有打断夏语,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她的专注让夏语感到安心——那是被认真对待的感觉。
当夏语说完后,她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消化这些信息,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冷静而理性:
“那这样子说来,这位副校长很有可能是因为退休手续没有办好,无法去别的学校谋高职,所以为了抗议,做出了这种不到校的做法?”
夏语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原因。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用‘不作为’来表达不满。而我们的申请,就成了这场行政博弈中的牺牲品。”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是一个学生面对成人世界的规则与博弈时,所产生的挫败——你再努力,再认真,再有理有据,也可能因为一些与你完全无关的原因,被卡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环节,动弹不得。
刘素溪看着夏语眼中那抹黯淡下去的光,心里微微揪紧。
她轻轻上前一步,伸出手,挽住了夏语的手臂。这个动作做得自然而不刻意,像是已经练习过千百遍。她的手臂穿过夏语的臂弯,手指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隔着厚厚的棉衣,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结实的肌肉线条。
“我跟这位副校长不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歉意,“不然的话,我就可以帮你联系到他了。对不起……没能帮上你的忙。”
她说这话时,微微低着头,睫毛垂下来,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那姿态里有一种真诚的遗憾,仿佛真的因为自己“没能帮上忙”而感到愧疚。
夏语的心被轻轻触动了。
他摇摇头,用另一只手轻轻刮了刮刘素溪的鼻尖。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刘素溪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
“笨蛋,”夏语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哪里会?你刚刚帮我分析,不就是帮我忙了吗?难道帮忙这种事情还有分怎么帮的吗?”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刘素溪红扑扑的脸颊和那双明亮的眼睛,认真地说:“有时候,只是听我说说,帮我理清思路,就是最大的帮助了。素溪,你不知道,能这样跟你说话,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刘素溪的脸更红了,但她没有躲开夏语的目光,而是迎了上去。她温婉一笑,那笑容里有着少女特有的娇羞和甜蜜,然后,罕见地调皮般地吐了吐舌头。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小动作,舌头像小鹿一样探出一点点,又迅速缩回去。但在夏语眼中,却可爱得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好嘛。”她的声音软软的,“你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她摇了摇夏语的手臂,像在撒娇:“很快就周末了,加上很快就到元旦节了,到时候放假,我陪你到处去走走?散散心?好吗?”
夏语怔了一下:“元旦节?”
“是啊,”刘素溪点头,眼神里有一种温柔的提醒,“还有两个星期就是元旦了,学校会放三天假。你该不会忙得连这个都忘了吧?”
夏语这才恍然。
时间过得真快。印象里还是刚开学时的燥热九月,梧桐树叶还是绿的;转眼间,树叶落尽,寒风凛冽,一年就要走到尽头了。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加入学生会,当上副书记;加入文学社,成为社长,组建乐队,认识刘素溪,为多媒体教室奔波……日子被填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那么快就到元旦节了吗?”夏语喃喃道,语气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感觉时间好快哦……像是被谁按了快进键。”
刘素溪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声音轻柔:“是啊,我们认识也快一个学期了。”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夏语心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孩。路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给她长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边,在她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的嘴唇微微抿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温暖,像是寒夜里唯一的热源。
一股深沉的情感在胸腔里涌动,混合着爱意、珍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素溪。”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嗯?”她抬起头,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
夏语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鼓起勇气。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温度:
“以前,我总是以为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青春很长,未来很远,我们可以慢慢走,慢慢看,不必着急。”
他的目光越过刘素溪的肩膀,投向远处深蓝色的夜空。那里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城市的灯光污染下,勉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来看,”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刘素溪脸上,眼神认真而专注,“原来时间真的稍纵即逝。一转眼,一个学期就过去了;再一转眼,我们可能就要毕业,各奔东西。那些以为会长久的东西,可能转瞬即逝;那些以为来得及说的话,可能永远都没机会说出口。”
刘素溪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夏语,眼神温柔而专注,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刻进心里。
夏语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所以,我想:当你累的时候,我可以扶着你;当你难过想哭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帮你擦去那珍贵的泪水。我想在你开心的时候,第一时间分享你的快乐;在你需要的时候,成为你可以依靠的肩膀。”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珍珠落在玉盘上:
“有人总是说爱情,尤其是求学时期的爱情,会像一阵抓不住的风。吹过来的时候很美好,但很快就散了,留不下痕迹。就算是拥有了,可最后还是会失去。”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但我想:如果我们之间的那点爱情也像一阵风,那就让我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在风来的时候,张开双臂拥抱它;在风停留的时候,记住它的温度;在风要走的时候……那就让它走吧。但至少,在它还在的时候,我会用尽全力去珍惜。”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刘素溪的脸颊。她的皮肤很凉,在冬夜的空气里像细腻的瓷器。
“所以,在你开心的时候,我想分享你的快乐;在你难过的时候,我想陪你泪流到天亮。就算最后这阵风还是会走,至少我们拥有过彼此最真诚的陪伴。这样,也就够了。”
刘素溪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
那不是泪水,而是一种被深深触动的、晶莹的光泽。她看着夏语,嘴唇微微颤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酸酸的,暖暖的。
她只能点点头,用力地点头,让夏语知道她听懂了,她收到了,她也被同样的情感充盈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哽咽,却异常清晰:
“我也想做这样子的一个人……陪在你的身边。在你为文学社奔波的时候,在你为乐队排练的时候,在你打篮球受伤的时候,在你需要任何人的时候……我都在。”
夏语的心被这句话填满了。
那是一种饱胀的、温暖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觉。他点点头,将刘素溪轻轻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很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香,和冬夜微凉的气息。
拥抱持续了几秒钟,夏语松开一些,但仍然握着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
“素溪,我相信爱是自私的,是一种咒语,会让人盲目地付出。但爱,也不应该有固定的姿态;它可以是幸福的翅膀,带你飞向云端;也可以是相依相偎的难过,在寒冬里互相取暖。”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歉疚:
“如果在我们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没有好好照顾好你——比如,总是让你等我,总是因为忙别的事而忽略你,总是把我的烦恼带给你……我跟你道歉。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做你的男朋友,没有经验,没有模板,只能凭着自己的心去摸索。”
他握紧了她的手:
“所以,如果没有做好,那是我的失职。希望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不,是很多次机会。让我慢慢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男朋友,如何更好地爱你。”
刘素溪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被深深感动、被温柔包裹的泪水。那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路灯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像一颗坠落的星星。
她用力摇头,摇得很急,生怕夏语误会:
“不,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她抬手擦去眼泪,但那眼泪又涌出来,怎么也擦不完。她索性不擦了,任由泪水流淌,声音哽咽却坚定:
“相比你而言,我这个所谓的女朋友才是不称职。我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撒娇卖萌,不会说甜蜜的情话,不会打扮得漂漂亮亮……我总是冷冷的,淡淡的,连笑都很少。所以,我不怪你,不怨你,你也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最后那句“好不好”,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像一只伸出来试探的小爪子,生怕被拒绝。
夏语笑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会心的笑,笑容从嘴角漾开,蔓延到眼角眉梢,让整张脸都明亮起来。路灯的光照在他脸上,那笑容温暖得能融化冬夜的寒冰。
“怎么会呢?”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我能结识你,得到你的认可,那是我的福气。素溪,你不需要改变,不需要学任何人。你就是你——冷静,理性,温柔,偶尔有点小固执,但总是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这样的你,就足够好了,好到让我觉得……我何德何能。”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我们认识的过程中,或许有很多不美好,很多遗憾——比如我总在忙,比如我们第一次约会就碰上我手受伤,比如我们甚至没有像其他情侣那样经常一起吃饭、逛街……但是,你知道吗?”
他的眼神深邃,像藏着一整片星空:
“遗失或许也是一种转折,一种希望。只有我们去尝试过了才知道什么叫过程,拥有过了才明白什么叫幸福。而那些错过的时间,那些没能一起做的事,都会成为未来的期待——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事可以一起去做。时间还很多,只要我们在一起。”
刘素溪已经泣不成声。
她不是爱哭的女孩,从小到大,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今晚,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这个昏黄的路灯下,在夏语温柔的话语中,她所有的防线都崩塌了,所有的冷静都融化了,只剩下最原始、最真挚的情感,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这个倔强、专注、有梦想、也有脆弱的男孩;这个会在她面前展露疲惫,也会在她需要时变得强大的男孩;这个说着笨拙却真诚的情话,让她第一次体会到“被珍惜”是什么感觉的男孩。
然后,她做了一件自己从未想过会主动做的事。
她踮起脚尖。
动作很轻,很慢,像怕惊扰了一个美好的梦。她的双手轻轻环住夏语的脖子,身体微微前倾,脸慢慢靠近。
夏语愣住了。
他看见刘素溪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微微颤抖;看见她的脸越来越近,皮肤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瓷白光泽;看见她的嘴唇微微开启,那唇形很好看,像花瓣,带着自然的淡粉色。
然后——
柔软。
温润。
带着泪水的微咸,和少女特有的甜香。
当刘素溪的嘴唇触碰到夏语的嘴唇的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远处保安亭里电视的声音,风吹过梧桐树枝的沙沙声,远处街道上偶尔驶过的车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褪去,成了模糊的背景。整个世界缩小到这个路灯下的光圈,缩小到两个人之间几厘米的距离,缩小到唇间那一点温软的触感。
夏语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映出刘素溪近在咫尺的脸。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烦恼、所有的计划,都在这一瞬间被清空了,格式化,只剩下这真实的、柔软的、温暖的触感。
他还在怀疑这一瞬间的真实性——这是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触感如此清晰?为什么能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扫过自己的脸颊?为什么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然后,他反应过来了。
这不是梦。
这是真实的。是刘素溪,那个总是冷静自持、被称为“冰山美人”的刘素溪,主动吻了他。
这个认知像电流一样穿过全身,让他每一根神经都苏醒过来,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歌唱。
他想要回应,想要加深这个吻,想要用行动告诉她,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他有多珍惜这一刻——
但在他来得及动作之前,刘素溪已经退开了。
像受惊的小鸟,迅速而轻盈地退开,脸颊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她低着头,不敢看夏语的眼睛,只是像小鸟一般依偎进夏语的胸前,把发烫的脸埋进他的棉衣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夏语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害羞得不敢抬头的女孩,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和甜蜜。
他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得逞的、满足的、孩子气的得意。
“我还没有尝够呢?”他故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热气拂过她的耳廓。
刘素溪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把脸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羞恼:
“不准说!不准说!”
夏语能感觉到她的脸颊在自己胸前发烫,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那不是冷的,是害羞的。这种认知让他心里软成了一滩水,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不再调戏她,而是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是一个完全的、紧密的拥抱,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像是要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用体温为她筑起一个温暖的巢。
他把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贪婪地吸着女孩身上散发的迷人香味——那是洗发水的花香,混合着她本身干净清爽的气息,像雨后的草地,像清晨的森林。
许久,许久。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寂静的冬夜里交织成最动人的旋律。
终于,夏语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知道吗?素溪。”
刘素溪在他怀里动了动,表示她在听。
“当你倚靠在我怀里的时候,”夏语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吟诗,“我仿佛感觉吃了一颗很甜很甜的糖果。不是那种廉价的、甜到发腻的水果糖,而是那种……手工制作的、带着花香和果香的、入口即化的高级糖果。”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形容:
“那甜味从舌尖蔓延开来,缓缓流过喉咙,流进心里,然后扩散到四肢百骸。让我整个人都被甜蜜包围着,暖洋洋的,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上。”
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
“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幸福是可以这样具象的。它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不是一句空洞的祝福,而是一种真实的、可感知的、甜美的滋味。而你,就是那颗糖果。”
刘素溪在他怀里安静地听着。
她能听到夏语平稳有力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那些话语像温暖的泉水,流进她的耳朵,流进她的心里,把每一个角落都填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
路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脸颊依然有些红,但已经不再那么滚烫了。她看着夏语,眼神温柔而坚定,然后轻声回应: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她继续说,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如果我是你的糖果,那么,你就是我的光。”
夏语怔住了。
刘素溪看着他,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水:
“是我迷失在十字路口时,给我指引的光;是我困在黑暗里时,带我走出去的光;是我寒冷时,给我温暖的光;是我迷茫时,给我方向的光。”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夏语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羽毛:
“夏语,你是我生命中,最亮的那束光。”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撞进了夏语的心里。他看着刘素溪,看着这个平时话不多、总是冷静自持的女孩,此刻却说着这样真挚而动情的话语,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他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她掌心的温度。
然后,刘素溪重新靠回他的胸口,声音变得更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他听:
“都说深夜是思念的漩涡……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思念怎么会是漩涡呢?应该是线,是丝,是细细的、绵长的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有了微妙的变化:
“但是在认识你之后,我明白了。之所以说是漩涡,是因为心里有了思念的人。那个人不在身边的时候,思念就会像漩涡一样,把你卷进去,越卷越深,让你无法挣脱,无法呼吸。”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夏语的衣角:
“而你,便是我心中最思念的人。没有你陪伴的时候,我会想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想起你第一次在文学社办公室做自我介绍时,那种自信又略带紧张的样子;想起你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时,那种专注而充满活力的样子;想起你在广播站外等我时,那种安静耐心的样子;想起你因为多媒体教室的事情烦恼时,那种眉头紧锁的样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清晰:
“那一刻,我发现,你所有的样子——开心的,难过的,认真的,疲惫的,甚至偶尔孩子气的——我都好怀念,好喜欢。每一个你,都是我珍藏的宝藏。”
她抬起头,看着夏语的眼睛,眼神里有一种近乎恳求的认真:
“所以,以后不管如何,都不要让我找不到你,让我得不到你的音信,好吗?就算再忙,也给我发一条短信,哪怕只是一个句号;就算再累,也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健康的。我不要你时时刻刻陪着我,但我要知道,你在那里,好好的,这就够了。”
夏语看着她眼中那份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紧紧握住,又酸又软。
他点点头,没有说任何华丽的承诺,只是用最简单、最坚定的一个字:
“好。”
说完,他低下头。
这一次,是他主动。
他吻上刘素溪的嘴唇,不再像刚才那样突然、短暂,而是缓慢的、温柔的、珍而重之的。他的嘴唇轻轻覆上她的,先是试探性的触碰,然后是更深的贴合。他能感觉到她的嘴唇柔软而温暖,带着泪水的微咸,和少女特有的甜香。
刘素溪先是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她闭上眼睛,双手环住夏语的脖子,生涩而真诚地回应这个吻。
路灯昏黄的光笼罩着他们,在冬夜清冷的空气中,投下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长长的影子。远处,实验高中的教学楼还亮着零星几盏灯,像是夜幕上的几颗星星。更远处,城市的灯光连成一片,像洒落的星河。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久到冬夜的寒冷都被驱散了,久到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完全同步。
当夏语终于退开时,刘素溪的脸已经红透了,眼睛湿漉漉的,嘴唇因为亲吻而显得格外红润,微微肿胀。她靠在夏语怀里,呼吸有些急促,却带着满足的微笑。
夏语看着她,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填满。
所有的烦恼——多媒体教室的申请,江以宁副校长的缺席,文学社未来的不确定性——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或者说,它们依然重要,但夏语知道,自己有了面对它们的底气和力量。
因为有人在他身边。
因为有人理解他的梦想,支持他的坚持,包容他的疲惫,珍视他的脆弱。
因为有人,在他为整个世界奔波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他紧紧拥抱着刘素溪,像是拥抱着整个世界的温柔。
而刘素溪也紧紧回抱着他,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亮的那束光。
在这个冬夜里,在昏黄的路灯下,在即将到来的新年之前,两个少年用最真挚的情感,为彼此筑起了一座可以抵御一切寒冷的堡垒。
远处,实验高中的钟楼敲响了整点的钟声。
“当——当——当——”
钟声浑厚而悠长,在夜空中回荡,传得很远很远。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而他们的故事,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