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周五下午的阳光,有着一周将尽时特有的慵懒与慷慨。它不再像周初那样急切而锐利,而是变得宽容、绵长,像融化了的太妃糖,黏稠而甜蜜地涂抹在实验高中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确实过得很快。距离周三傍晚与刘素溪在路灯下的那个吻,仿佛只隔了一个眨眼的瞬间;距离为多媒体教室烦恼的那个午后,也像是上辈子的事。然而日历确凿地翻动着,周五如期而至,带着周末前最后的课业负担,也带着一丝即将解放的轻快预感。
第三节体育课的预备铃响起时,阳光正好斜射进高一(15)班的窗户。
那是一天中光线角度最温柔的时刻——太阳已经西斜到大约四十五度的位置,光线不再垂直炙烤,而是以倾斜的角度穿透玻璃,在教室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变形拉长的窗格影子。光里悬浮着无数微尘,像金色的浮游生物,在缓慢的气流中旋转、升腾。
铃声刚落,教室里的气氛便微妙地松动了一下。
原本埋头于习题册或课本的学生们,像是被解除了某种咒语,肩膀不约而同地松弛下来,背脊也挺直了一些。有人开始悄悄收拾桌面,有人已经将目光投向窗外——那里,操场在阳光下铺展开来,红色的塑胶跑道、绿色的足球场、几个散落的篮球架,全都沐浴在金辉里,像一幅饱和度被调高的油画。
“体育课!”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王文雄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这些瞬间“活过来”的学生,嘴角撇了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行了,都去吧。注意安全,别疯跑。”
这句话像一声令下,学生们立刻行动起来。桌椅挪动的声音、书包拉链的声音、低声交谈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雀跃的嗡嗡声。夏语不紧不慢地合上数学练习册——那是一道他没完全解出来的函数题,图形在纸上蜿蜒曲折,像他最近的心情——然后将笔插进笔袋,站起身。
吴辉强已经等在他桌边,眼睛亮晶晶的:“走啊老夏!再磨蹭好位置都被占了!”
夏语笑了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蓝色运动外套——那是实验高中篮球队的队服,虽然他现在还不是正式队员,但董铁山教练在他手伤前曾给过他一件,他一直留着。外套洗得有些发白了,但胸口“实验高中”四个刺绣字依然清晰。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挤满了去上体育课的学生。周五下午的第三节课,好几个班都是体育课,于是整条走廊都充满了青春的喧嚷——男生们勾肩搭背讨论着待会儿打篮球还是踢足球,女生们三三两两说着悄悄话,笑声像银铃一样此起彼伏。
阳光从走廊西侧的窗户涌进来,将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金边。夏语走在光里,能感觉到阳光透过外套落在皮肤上的温度,暖暖的,像一只温柔的手。
操场就在教学楼的正前方,需要穿过一片小花园。花园里的冬青还绿着,但月季已经只剩光秃的枝干,在风里轻轻摇晃。几棵银杏树早就落光了叶子,枝桠赤裸地伸向天空,在蓝天的背景下像一幅精致的水墨画。
走到操场边缘时,体育委员王龙已经站在指定集合地点——篮球场旁边的空地上。他是个高个子男生,皮肤黝黑,手臂肌肉结实,一看就是常年运动的人。此刻他正叉着腰,看着陆续走来的同学,嘴里喊道:“十五班的!这边集合!快点儿快点儿!”
同学们陆陆续续聚拢过来,自动按身高排成四列。夏语和吴辉强站到男生队列的中间位置。午后的风吹过来,带着塑胶跑道被晒热后特有的味道,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那是独属于操场的味道。
体育老师赵老师从不远处的器材室走过来。
他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个子不算很高,但身材精悍结实,走路时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移动的松树。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运动服,胸口别着哨子,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块秒表。阳光照在他剃得很短的板寸头上,发茬泛着青灰色的光。
赵老师走到队伍正前方,站定,目光扫过面前这四十几个学生。他的眼神很锐利,像鹰一样,能准确捕捉到谁没穿运动鞋、谁偷偷把外套拉链拉开、谁还在小声说话。但今天,他的目光在夏语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很短暂的一秒,几乎察觉不到,但夏语感觉到了。
那眼神里有关切,有询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立正!”赵老师的声音洪亮而中气十足,像一口被敲响的钟,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队伍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挺直了背。
“稍息!”赵老师又喊。
同学们齐刷刷地迈出左脚,动作算不上完全整齐,但那股认真劲儿让赵老师脸上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他双手背在身后,在队伍前来回踱了两步,然后站定,开口道:
“我知道——”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各位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上过体育课了。”
这句话戳中了许多人的心事,队伍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心照不宣的笑。
“不是某某班主任说我生病了,”赵老师模仿着某种腔调,“‘赵老师啊,我们班今天要讲卷子,体育课调一下哈’;就是某某老师要占课,‘期末了,时间紧,体育课先借我用用’。”
他耸耸肩,那动作里有一种无奈的幽默感:
“越到期末,体育课的时间就越少。咱们学校的传统嘛,大家都懂——体育、音乐、美术,全是‘副科’,随时可以牺牲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夏语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嘲讽。赵老师是个热爱运动的人,他曾经在一次闲聊中说过,健康的身体比任何分数都重要。但在这个一切都为升学率让路的重点高中,他的理念显得有些孤单。
“所以,”赵老师提高了音量,“我也不多说废话了。这一节课——”
他故意停顿,看着学生们眼中逐渐亮起的期待。
“自由活动!”
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哇——!!!”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爆发出来,几乎要掀翻操场上空的云朵。男生们兴奋地跳起来击掌,女生们也开心地拍手笑,整个队伍瞬间瓦解,变成一堆快乐的、躁动的、青春洋溢的个体。
赵老师看着这群瞬间“原形毕露”的学生,摇了摇头,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挥了挥手:“解散!注意安全!别打架!别受伤!”
但这些叮嘱已经被淹没在欢呼声里。
王龙、黄华、袁国营几个男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夏语身边,像一群找到头狼的幼崽,七嘴八舌地围着他:
“老夏!这节课可以打球了吧?”王龙眼睛亮得像灯泡,他已经从器材室抱来了一个篮球——橙红色的斯伯丁,皮面有些磨损了,但气打得很足。
“就是,老夏,”黄华搓着手,跃跃欲试,“你都很久没有跟我们一起打球了!上次一起打还是……十月份?我的天,都快两个月了!”
袁国营直接勾住夏语的脖子——他是个壮实的男生,手臂很有力,夏语被他勒得咳了一声——“来嘛,一起玩一下!三对三,就打半场,不打全场,不累的!”
几个男生都眼巴巴地看着夏语,那种期待的眼神,像一群等待投喂的小狗。
夏语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些是他朝夕相处的同学,是会在球场上为他呐喊、在他受伤时扶他去医务室、在他忙碌时帮他打饭的朋友。虽然他们不是那种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但这份同窗之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已经沉淀得足够深厚。
他笑了,那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像融化的金子。
“好。”他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刻意的夸张和担忧:
“别起哄!别起哄!”
吴辉强挤进人群,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张开手臂,把王龙等人往后推了推:
“你们这帮没良心的,老夏的手,你们不知道情况吗?医生说了要静养要静养!老是瞎起哄,走开走开,自己玩去!”
他说这话时,眼睛却偷偷瞄着夏语,观察他的反应。
王龙等人被他说得一愣,随即露出惭愧的表情。黄华摸了摸后脑勺,小声道:“对哦……老夏的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夏语看着吴辉强那副“我为你好”的夸张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吴辉强是真心关心他,但这家伙的表达方式总是这么……戏剧化。
他伸出手,拍了拍吴辉强的肩膀,然后转向王龙等人,语气轻松:
“大家别听小强的。我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上周去复查,医生也说可以适当运动了,只要不剧烈碰撞、不过度使用就行。”
他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那里曾经缠着绷带的地方,现在已经看不出痕迹,只留下一道很浅的、粉白色的疤痕,像一条小小的蚯蚓。
“不过,”夏语笑着补充,“我确实很久没有摸过篮球了,手感肯定生疏。你们要是不嫌弃我拖大家的后腿,那我就陪大家玩玩。要是嫌弃——”
“嫌弃什么嫌弃!”袁国营打断他,用力拍了拍夏语的背——这次控制了力道,“说什么话呢?大家都是兄弟,不兴说这种客气话哈!”
“就是!”王龙抱着篮球,用力点头,“你夏语就算一只手绑在后面,也比我们这群菜鸟强!”
“就是就是,”黄华也附和,“大家都是朋友兄弟,不说这种客气话!”
气氛重新热络起来。阳光照在几个少年脸上,将他们的笑容映得格外鲜活。风吹过操场,带来远处其他班级上体育课的哨声和欢笑声。
但就在他们准备走向篮球场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语!你干吗呢?”
那声音洪亮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所有人同时转身。
赵老师正大步朝他们走来。他刚才不是已经回器材室了吗?怎么又折返回来了?他脸上没有笑容,眉头微皱着,目光直直锁定在夏语身上。
准备开球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夏语更是心里一紧——赵老师该不会真要禁止他打球吧?
他连忙把篮球丢给吴辉强,小跑着迎向赵老师,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
“赵老师,您不是去休息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老师在他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尤其在他右手手腕处停留了片刻。然后他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我问你干吗呢?”
夏语看了一眼身后的王龙等人,然后转回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打球啊。还能干吗?”
“打球?”赵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我跟你说,夏语,别因为逞一时之快,而耽误了身体,知道吗?”
他的语气很严厉,但夏语听出了那严厉背后的关心。赵老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嘴上从来不说什么好听话,但会默默记住每个学生的身体状况。夏语记得,高一刚开学时,有个女生在跑八百米时哮喘发作,是赵老师第一时间背着她冲去医务室;还有个男生打篮球崴了脚,是赵老师帮他做恢复按摩。
想到这些,夏语心里一暖,语气也更加诚恳:
“放心吧,赵老师,我真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上周我去医院复查,医生亲口说的,骨头愈合得很好,可以适当运动,只要注意别二次受伤就行。”
他活动了一下右手,做了几个抓握的动作,以示灵活:
“您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赵老师还是一脸不放心。他双手叉腰,看着夏语,又看了看他身后那群眼巴巴的男生,叹了口气:
“适当运动?夏语,打篮球能叫‘适当运动’吗?那是剧烈运动!跑、跳、抢、撞——哪一样不是对手腕有冲击?万一哪个不小心又碰着了,你之前的静养不就白费了?”
他说得在理。篮球确实是高强度运动,尤其对于手腕刚愈合的人来说,一次不经意的碰撞、一次落地时的支撑,都可能造成伤害。
夏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赵老师。他转头看向吴辉强,眼神里带着求助。
吴辉强心领神会,立刻抱着篮球小跑过来,脸上堆起那种他最擅长的、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很会哄人的笑容:
“怎么啦怎么啦?赵老师,您这是……”
夏语苦笑道:“赵老师觉得我的手没好利索,不让我跟你们打球,说打篮球太激烈,对我身体不好。”
吴辉强“哦”了一声,然后转向赵老师,笑容更加灿烂了:
“老赵——啊不,赵老师,您就放心吧!我们保证,就让夏语跑一跑,投投篮,传传球,绝对不让他突破,不跟他有身体接触!我们就打养生篮球,老年人篮球,行不行?”
赵老师瞥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那表情分明是“信你才怪”:
“就你?就你这嘴巴比技术好的家伙,还能跟我保证?上次是谁信誓旦旦说‘我就投个篮’,结果一上场就跟人撞得人仰马翻,膝盖磕掉一大块皮?”
吴辉强被揭了老底,脸一红,但很快又恢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凑近赵老师,竟然伸出手,单臂搂住赵老师的肩膀——这个动作很大胆,但赵老师居然没有推开他,只是斜眼看他。
“赵老师,那都是陈年旧账了,翻它干嘛?”吴辉强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秘密,“您要真不放心,您就站在旁边看,给我们当裁判!稍有不对劲——比如夏语要突破了,或者有人要撞他了——您就立马吹哨终止!这总行了吧?”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夏语,语气变得认真了一些:
“赵老师,您不知道,我们都好久没有跟夏语一起打球了。从十月份他手受伤到现在,两个月了。大家是真的期待——夏语是我们班打得最好的,有他在,打球都有劲儿。您看夏语自己,也差不多一个多月没有碰篮球了,手指估计都痒了。您再不让他碰碰篮球,找找手感……”
吴辉强说到这里,眼睛一转,抛出了一个“杀手锏”:
“到时候要是校队来选人——我听说下学期开学,董铁山教练要重新选拔替补队员——夏语那手感,能选得上么?他可是我们班唯一有希望进校队的人啊!”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赵老师。
作为一名体育老师,他最骄傲的事就是看到自己的学生能在运动方面有所成就。实验高中的篮球队在全市都是强队,能进校队不仅是荣誉,也是对个人能力的极大肯定。赵老师知道夏语的篮球天赋——那孩子手受伤前,在年级里的比赛里已经崭露头角,速度快,投篮准,意识好,是个好苗子。
如果因为过度保护而让一个有可能进校队的学生失去机会……那确实是一种遗憾。
赵老师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里的坚决开始松动:“可是……”
“没啥可是的了!”吴辉强趁热打铁,打断他的话,“赵老师,您真放心。您就站在场边,当我们的专属裁判、专属队医、专属保镖!我们保证听您指挥!真的!我吴辉强以我的人格担保!”
他说得信誓旦旦,还拍了拍胸脯。
赵老师看着他那副样子,又看了看夏语——那孩子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像一只被关久了终于看到笼子外广阔天地的小兽。那眼神,任何一个热爱运动的人都懂。
终于,赵老师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一种“败给你们了”的无奈。他看向夏语,语气依然严肃,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坚决:
“你记住,夏语:第一,要注意安全,知道吗?感觉不对就马上停。第二,只能在外围投篮,接球就投,或者传出去,不准突破,不准往内线冲,知道吗?第三,别太激进,别逞强,打累了就下去休息,知道了吗?”
他一连说了三个“知道了吗”,每个都加重语气。
夏语开心地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放心吧,赵老师!我一定听您的吩咐,好好的!绝对不乱来!”
他那副乖巧保证的样子,让赵老师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很浅,但确实是笑了。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我看着你们。”
“谢谢赵老师!”夏语和吴辉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夏语转身跑向王龙等人时,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两个月了,他终于可以再次踏上球场,哪怕只是“老年人篮球”,哪怕只能在外围投篮——但那也是篮球啊!是能让他忘记所有烦恼、沉浸在最纯粹快乐中的篮球啊!
王龙等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啦?老赵不同意夏语打球吗?”
吴辉强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故意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但夏语笑着打断他的表演:
“没事,赵老师同意了。但是有条件——”
他把赵老师的三条禁令复述了一遍,然后笑道:“所以我今天就不突破,只在外面投。你们别怪我拖后腿哈。”
“拖后腿?”王龙抱着篮球,挑了挑眉,“夏语,你要有机会突破才行啊?别以为我们还是当初那群人。小心点吧,老夏!这段时间我们可没闲着!”
黄华也活动着手腕,跃跃欲试:“就是,让你看看我们这段时间的进步!”
袁国营则憨厚地笑着:“没事,你就在外面投,里面交给我和小强!”
阳光洒在几个少年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红绿相间的塑胶场地上。风吹过来,带着初冬的凉意,但少年们的热情足以驱散任何寒冷。
他们走向最近的一个半场——那是操场东侧最边上的一个场地,篮板有些旧了,漆面剥落,篮网也破了一角,但篮筐的高度是标准的,地面也算平整。最重要的是,这里相对僻静,离其他上体育课的班级比较远,不会被打扰。
赵老师果然跟了过来,在场地边找了块干净的水泥台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像个真正的教练一样准备记录什么。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场上。
“来来来,分队分队!”王龙把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那“砰、砰”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像心跳一样有力。
很快分队完成:
夏语、吴辉强、袁国营一队,穿深色衣服。
王龙、黄华、叶晓明一队,穿浅色衣服。
叶晓明是个瘦高个儿男生,平时话不多,但打球很稳,中投很准,是班里的“冷面杀手”。
“三对三,半场,先拿十二分的队伍胜利。”王龙宣布规则,他显然经常组织这种比赛,说得条理清晰,“一次进攻机会,进球后交换球权。犯规的话……咱们不打正式比赛,就不计犯规次数了,但动作别太大,尤其是对夏语!”
他说最后一句时,特意看了黄华和叶晓明一眼。两人都点头。
“三分线外算两分,线内算一分。”王龙补充,“没意见吧?”
“没意见!”众人齐声。
夏语站在三分线外,微微屈膝,摆出防守姿势。他的对面是王龙,两人身高相仿,王龙可能还略高一点,但夏语的速度和灵活性更好——当然,那是手受伤前。
现在,他遵守赵老师的禁令,不打算做任何可能对手腕造成冲击的动作。他只需要做好防守,然后在外围等待机会。
“准备好了吗?”王龙问。
“来吧!”夏语点头。
比赛开始。
王龙站在中圈发球——半场的中圈其实就是罚球线圆圈。他单手托球,目光扫过场上。黄华从右侧底线快速启动,像一道黄色的闪电,直插弧顶位置。防守他的吴辉强连忙跟上,但黄华的速度太快了,吴辉强明显慢了一拍。
王龙的球传了出来——一个低平的击地传球,篮球像子弹一样贴着地面飞行,精准地弹到黄华手中。
黄华接球的瞬间,吴辉强已经扑到了他面前。但黄华做了一个极其流畅的动作:急停,佯装要向右突破,吴辉强的重心果然被骗,向右移动;然后黄华迅速体前变向,球交左手,左脚蹬地,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从左侧掠过!
一步过!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吴辉强被过得干干净净,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华冲向篮下。他懊恼地拍了一下手,喊道:“补防!”
但已经来不及了。
夏语原本在防守王龙,看到黄华突破成功,下意识就想收缩协防。但他刚移动一步,就想起赵老师的禁令——不能进内线,不能有身体接触。他硬生生刹住脚步,只能目送黄华轻松上篮。
篮球擦板入网,发出清脆的“唰”声。
1:0,浅色队先得一分。
“可以啊阿华!”夏语忍不住赞叹,他走向黄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速度,比两个月前快多了!”
黄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这段时间……练得比较多。早上六点就来学校跑操场,晚上放学也练变速跑。”
王龙也走过来,对夏语笑道:“是啊,他可是下了苦功的。所以,将来校队如果选拔,他这速度已经有资格去试试了。”
夏语由衷地点头:“绝对有。”
他看向王龙:“那你呢?光说别人,你自己呢?”
王龙轻笑一声,那笑容里有一种自信:“你猜。”
他没有多说,但那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也没闲着。
比赛继续。
这次是夏语队进攻。吴辉强抱着球走出底线,在篮下发球。夏语在三分线外跑动,王龙紧紧跟着他,像一块甩不掉的膏药。
“老夏!”吴辉强喊了一声,把球传了过来。
夏语接球,转身,面向篮筐。王龙迅速贴上来,摆出标准的防守姿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重心降低,一只手扬起干扰视线,另一只手张开防备突破。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夏语的眼睛和肩膀,试图预判夏语的动作。
很专业的防守。
夏语心里暗暗点头。王龙确实进步了,两个月前他的防守还主要是靠身体,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了。
夏语微微一笑。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将原本笔直站立的身体微微下弯,降低重心。篮球没有放在常规的腰侧位置,而是放在了右后腰——一个有点别扭、但对他来说很舒服的位置。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王龙愣了一下。正常的三威胁姿势,球应该在腰侧或胸前,方便随时投篮、传球或突破。放在后腰?这是什么套路?
就在王龙疑惑的瞬间,夏语动了。
不是很快,但极其突然。
右后腰的篮球快速落地——不是普通的运球,而是用一种类似“背后运球”起始动作的方式,球从右后腰位置砸向地面,弹起时,夏语的右脚已经迈出了一大步,整个身体向右倾斜,肩膀下沉,做出一个极其逼真的向右突破的假动作!
王龙上当了。
他的防守本能让他迅速后撤一步——夏语的速度和突破能力他是知道的,如果被一步过掉,后面就是空旷的篮下。他必须保持防守位置。
但就在他后撤的脚刚落地的瞬间,夏语把球拉了回来。
不是普通的体前变向,而是一个极其迅速、幅度极小的拉回动作。球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拽着,从右侧瞬间回到身前。同时,夏语后撤的那只脚发力蹬地,原本向右倾斜的身体像弹簧一样弹回,重新笔直地站在三分线外。
而王龙,因为刚才那一步后撤,此刻离夏语足足有一米多的距离。
糟了!
王龙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距离,对于夏语这样的投手来说,等同于空位。
他拼命向前扑,但已经晚了。
夏语屈膝,起跳。
动作流畅得像一首诗——从屈膝蓄力,到蹬地腾空,到身体微微后仰,到手臂举起,手腕下压,手指拨球。每一个环节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久经训练的肌肉记忆。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像一道彩虹,在午后阳光下旋转着飞向篮筐。
时间仿佛变慢了。
场边,赵老师已经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那颗飞行的球。
场上,所有人都仰着头,屏住呼吸。
然后——
“唰!”
清脆的、悦耳的、篮球空心入网的声音。
2:1,深色队反超。
球进的瞬间,夏语落地。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又握紧,感受着刚才投篮时手腕传来的感觉——没有疼痛,没有不适,只有一种熟悉的、肌肉记忆被唤醒的顺畅感。
“还行,”他自言自语,声音很轻,“感觉还是有点的。”
不远处的王龙听到这句话,无奈地苦笑起来。他走过来,看着夏语,眼神里又是佩服又是“你这家伙”的复杂情绪:
“夏语,你小子……不会是背着我们偷偷去打球了吧?这手感,这动作——真的是一个月没有碰球了吗?”
那记后撤步跳投,从假动作到拉回到起跳出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生疏感。这哪像是两个月没打球的人?
夏语耸耸肩,一脸无辜:“不信拉倒。我就是……做梦的时候练了练。”
“切!”王龙翻了个白眼。
这时吴辉强已经冲了过来,像个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一样兴奋,一边跑一边喊:
“老夏!好样的!漂亮!这后撤步,有科比那味儿了!不错不错,有你强哥我的一半风采!”
众人听到他这不要脸的话,都纷纷摇头:
“臭不要脸。”
“吴辉强,你能不能谦虚点?”
“一半风采?你连夏语的脚后跟都摸不到!”
吴辉强完全不以为意,反而更加得意:“嫉妒!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阳光下,少年们的笑声在空旷的球场上回荡。风吹过来,带着初冬的凉意,但场上每个人的心都是热的。
比赛继续。
阳光渐渐西斜,光线变得更加柔和,更加金黄。它斜射在篮球场上,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像皮影戏里的角色。
场上的对抗在继续。
王龙展示了他的进步——不仅是防守,他的进攻也更加全面。一次漂亮的转身后仰跳投,球进;一次强硬的背打后小勾手,再进。他的动作依然有些粗糙,但已经有了雏形,假以时日,必定会更加娴熟。
黄华则像一只灵活的猎豹,不断用速度撕开防守。他的突破第一步极快,往往防守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到了篮下。虽然上篮的手感还有些不稳定,时进时出,但那种冲击力已经让人侧目。
夏语这边,他严格遵守赵老师的禁令——不突破,不进内线,只在三分线外活动。但这并没有限制他的发挥。相反,他成了场上的“远程炮台”。
接球,假动作,投篮。
接球,直接干拔。
甚至有一次,他在距离三分线还有一步远的位置接球,防守他的王龙以为他不会投那么远,稍微放松了警惕。结果夏语抬手就投——篮球在空中飞了很长一段距离,然后“砰”一声砸在篮筐后沿,高高弹起,落下时居然又掉进了网窝。
一个超远三分。
“我靠!”王龙目瞪口呆,“这也能进?”
夏语笑了笑,没说话。手感来了的时候,距离真的不是问题。
吴辉强则在篮下发挥着“蓝领”作用。他个子不算最高,但吨位足,卡位凶狠,抢篮板时像一头小牛,横冲直撞。有好几次,他硬是从黄华或叶晓明手里把篮板球生生抢下来,然后传给外线的夏语。
袁国营则是个扎实的“工兵”,防守卖力,跑动积极,虽然技术粗糙,但态度满分。他就像场上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六个人,在半个篮球场上奔跑、跳跃、传球、投篮。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的运动服,在背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呼吸变得粗重,胸腔起伏,但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的,脸上都带着笑。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快乐。
场边,赵老师已经重新坐下了。他看着场上这群生龙活虎的少年,看着夏语每一次投篮后都会下意识活动一下手腕,看着王龙认真防守的样子,看着黄华不知疲倦地奔跑,看着吴辉强在篮下龇牙咧嘴地卡位……
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但很真实。阳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眼角的皱纹照得格外清晰——那是岁月的痕迹,也是常年户外教学留下的印记。
“还是年轻好啊,”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那么快就能康复过来。希望都可以健健康康的吧。”
他拿起笔,在小本子上记了点什么——也许是某个学生的进步,也许是某个需要改进的动作。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像一个老园丁看着自己园子里生机勃勃的植物,眼里满是欣赏和期待。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阳光从四十五度角降到了三十度,又从三十度降到了十五度。天空的颜色开始变化,从明亮的湛蓝慢慢过渡到温暖的橙黄,西边的天际甚至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粉红色,像少女害羞时的脸颊。
场上的比分交替上升。
11:10,深色队领先一分。下一个进球就将决定胜负。
球权在浅色队手中。王龙在弧顶控球,夏语紧紧贴着他。汗水从夏语的额角滑落,沿着脸颊的轮廓流到下颚,然后滴落在地面上,瞬间被干燥的水泥地吸收,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圆点。
王龙也在喘气。他的体力消耗很大,防守夏语需要全神贯注,一刻都不能松懈。夏语虽然不突破,但他的无球跑动、他的假动作、他的投篮威胁,每一样都消耗着防守者的精力。
“最后一球了。”王龙说,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断断续续。
“嗯。”夏语点头,眼睛紧紧盯着王龙手中的球。
王龙做了一个手势。黄华从底线兜出来,借着叶晓明的掩护,甩开了吴辉强的防守,跑到右侧四十五度角位置。王龙的球立刻传了过去。
黄华接球,面前两米无人。他屈膝,起跳,投篮。
动作标准,弧线漂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篮球移动。
“铛!”
球砸在篮筐前沿,弹了出来。
“篮板!”好几个人同时喊。
篮下瞬间挤成一团。吴辉强、袁国营、叶晓明,三个人同时跳起,六只手伸向空中的篮球。身体碰撞,肌肉对抗,汗水飞溅。
球被拨了一下,改变方向,朝着三分线外飞去。
夏语的位置。
他和王龙同时冲向球的落点。王龙离得更近,但夏语的反应更快。两人几乎同时起跳,在空中,夏语伸长手臂,手指先一步触到球,轻轻一拨,将球拨向自己一侧。
落地,接球,转身。
王龙已经贴了上来,防守密不透风。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夏语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能感觉到汗水流进眼睛的刺痛。他也能看到王龙脸上专注的表情,看到篮下吴辉强和袁国营正在卡位,看到场边赵老师已经站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他看了一眼篮筐。
十四米外。三分线外一步。
这个距离,他今天投过三个,进了两个。
可以投。
但他没有立刻出手。他做了一个投篮的假动作——很逼真,肩膀耸起,球微微上举。王龙果然上当,向前扑了一步。
就在王龙重心前移的瞬间,夏语运球向右横移一步。
不是突破,只是横移,为了创造一点点空间。
然后,起跳。
后仰。
这个动作对手腕的压力会比普通投篮大,因为需要核心力量来维持平衡,需要手腕更用力地控制球的方向和弧度。赵老师说过,不能做太激烈的动作。
但这一球,夏语想投。
不是逞强,不是不听话,而是……他想知道,在经历了两个月的休养后,在遵守所有限制的情况下,他还能不能投进这样的球。
身体在空中后仰,像一张拉满的弓。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在发光。
手腕下压,手指拨球。
篮球离开指尖的瞬间,夏语能感觉到手腕传来的细微反应——没有疼痛,但有一种久违的、轻微的酸胀感。那是肌肉在说:嘿,好久不见,我还能行。
球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高高的、优美的弧线。
所有人都仰着头。
赵老师已经屏住了呼吸。
然后——
“唰!”
空心入网。
干净利落,连篮网都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像被微风拂过的水面。
12:10,深色队获胜。
球进的瞬间,场上安静了一秒。
然后,欢呼爆发。
“耶——!!!”吴辉强第一个跳起来,像只大猩猩一样捶打自己的胸口,然后冲向夏语,用力抱住他,“老夏!牛逼!绝杀!绝杀啊!”
袁国营也冲过来,三个人抱成一团,又跳又叫。
王龙站在原地,看着篮筐,然后摇了摇头,笑了。他走向夏语,伸出手:“厉害。服了。”
夏语和他击掌:“你们打得也很好。阿华的速度,你的防守,都进步太大了。”
黄华和叶晓明也走过来,虽然输了,但脸上没有沮丧,只有运动后的酣畅和尽兴。黄华抹了把汗,对夏语说:“夏语,你真是……怪物。两个月没打球,还能投进这种球。”
夏语笑了笑,没说话。他只是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刚才那一下后仰跳投,确实让手腕有些酸,但还在可承受范围内。他看向场边的赵老师,后者正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欣慰,有赞许,也有一丝“你小子还是没完全听话”的无奈。
但赵老师最终只是对他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还行,没乱来。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
“铃铃铃——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暮色中响起,宣告着一天的课程正式结束,也宣告着周末的开始。
篮球场上的少年们同时停下动作,看向教学楼的方向。那里,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来,周五放学的欢快气氛开始弥漫。
吴辉强等人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篮筐底下的水泥地上,背靠着篮球架的柱子。汗水把他们的衣服完全浸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尚未完全长成但已初具轮廓的肌肉线条。他们的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睛都是亮的,笑容都是灿烂的。
夏语没有立刻坐下。他走到三分线外,捡起滚到角落的篮球,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抬手,投了一个。
“唰。”还是空心。
王龙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练的?那么久不打球,手感还那么好?刚才那个后仰,我在电视上看NbA也就这样了。”
吴辉强撇了撇嘴,从地上捡起一瓶水——不知道谁放在那里的——拧开,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然后才说:
“放屁。那小子每天都在家里抱着篮球的。你以为他真两个月没碰球?”
他擦了擦嘴,看着夏语在夕阳下投篮的背影,那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红绿相间的塑胶场地上,像一个移动的剪影。
“他这段时间虽然没有来学校打球,但是每天的带球练习、投篮练习,他一天都没落下。在他家小区那个破篮球场,每天早晚,雷打不动。不然你以为他那手感是天上掉下来的?”
王龙等人听了,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夏语——那个在文学社、在团委、在乐队都表现出色的夏语;那个手受伤了还坚持每天练习的夏语;那个在球场上投进绝杀球的夏语。
然后他们纷纷摇头,那摇头里不是嫉妒,而是一种由衷的佩服:
“原来,天才也是要练习的。”
“哪有什么天才,都是努力堆出来的。”
“这家伙……对自己真狠。”
吴辉强看着夏语,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像是在说给王龙等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好珍惜跟这个家伙打球的日子吧。不然的话,以后等他忙起来——文学社、团委、乐队,还有他那个什么多媒体教室的破事——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像今天这样,无忧无虑地打一场球了。”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夕阳西下,天边的粉红色越来越浓,渐渐染上了一层紫罗兰的色调。暮色从东边蔓延过来,像一滴墨滴进清水里,缓缓扩散。操场上的灯还没亮,但远处教学楼的窗户已经陆续亮起了灯,一格一格的,像巨大的蜂巢。
风吹过来,带着初冬傍晚特有的凉意,吹干了少年们脸上的汗,带来一丝清爽。
王龙忽然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他的动作很用力,像是要拍掉什么沉重的东西。
“那还等什么?”他说,眼睛看着夏语,嘴角扬起一个笑容,“上啊!趁着还有时间,再打一场!”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暮色中格外清晰。
袁国营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对!再打一场!刚才那局不算,我们还没发挥全力呢!”
黄华和叶晓明对视一眼,也笑了:“来啊!谁怕谁!”
吴辉强看着这群瞬间又燃起来的家伙,忍不住笑骂:“一群疯子!不累啊?”
但他自己也站了起来,走向夏语,从他手里拿过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
“老夏,再来一场?这次我们换个队,我和你一队太强了,没意思。咱俩分开,各带一个菜鸟,看谁带得好?”
夏语看着他,看着身后那群虽然疲惫但眼睛发亮的同学,看着远处教学楼温暖的灯光,看着天边越来越美的晚霞。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在暮色中格外明亮,像最后一抹不肯消失的阳光。
“好。”他说,“再来一场。”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重新响起,“砰、砰、砰”,像心跳,像鼓点,在渐浓的暮色中回荡。
少年们又跑动起来,汗水再次飞洒,笑声再次响起。篮筐被一次次叩响,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有的进,有的不进,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
重要的是,在这个周五的黄昏,在学业和压力暂时退场的间隙,他们还能像孩子一样,为了一颗球的胜负奔跑、跳跃、欢笑。
赵老师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他走到场边,看着这群不知疲倦的少年,摇了摇头,但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注意安全!”他喊了一声,“天快黑了,打完这场就回吧!”
“知道了赵老师!”几个声音同时回应,但脚步没停。
赵老师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好照在篮球场上,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夏语刚刚投进一个球,正和吴辉强击掌庆祝;王龙在认真防守,表情专注;黄华在不知疲倦地奔跑,像永远充满电的机器人。
那一幕,很美。
赵老师笑了,这次笑出了声。他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身,真正地离开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但篮球场上的热闹还在继续。
阳光完全沉入地平线,天空从橙黄变成深蓝,第一颗星星在东方亮起,像一颗小小的钻石。操场的路灯“啪”一声亮了起来,先是几盏,然后一片,最后整个操场都笼罩在温暖的黄色光晕里。
灯光下的篮球场,成了暮色中一个明亮的岛屿。
少年们还在奔跑,还在投篮,还在欢笑。汗水在灯光下闪烁,像细碎的星辰。
岁月静好。
青春正好。
而篮球在手中,朋友在身边,便是这个年纪里,最不可辜负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