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训斥宗训,宗训耍小孩气被娘怒(一)
晨光微熹,洛阳宫的琉璃瓦在晓雾中晕开一层淡淡的金辉,檐角的铜铃随着晨风轻响,本该是静谧祥和的晨间,凤仪宫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低气压。
符太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她坐在铺着软垫的御座上,手中捏着一方素色丝帕,指尖微微泛白。昨夜送林阿夏出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宗训抱着林阿夏的腿失声痛哭的模样,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她既心疼儿子的依赖,又忧心北境的战事,更怕那份纯粹的牵挂会让年少的君主失了分寸。
“太后,该进早膳了。”贴身宫女兰心端着温热的粥品,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见符太后神色凝重,声音放得极轻。
符太后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殿外的晨光里,语气带着难掩的忧虑:“哀家吃不下去,去看看陛下起身了没有。”
兰心应声退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脸色发白:“太后,不好了!御书房的小太监说,陛下……陛下不见了!”
“什么?”符太后猛地站起身,心头一紧,“怎么会不见?昨晚回宫时他还好好的,说要在御书房看舆图,怎么会不见了?”
“小太监说,后半夜就没再见到陛下,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今早进去时,只看到桌上摊着北境的舆图,陛下的常服不见了,连放在偏殿的那匹‘踏雪’小马也……也不见了!”兰心语速极快,越说越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符太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像是被重物狠狠压住,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踏雪是宗训十岁生辰时,林阿夏特意为他挑选的良驹,性子温顺,脚力却不弱,这些年一直由宗训亲自照料,视作珍宝。如今宗训不见了,踏雪也没了踪迹,他要去哪里,答案昭然若揭。
“北境……他竟然要去北境……”符太后喃喃自语,脚步一个踉跄,幸好扶住了身旁的朱红立柱,才勉强稳住身形。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震惊与后怕,“这个孽障!他知不知道北境是什么地方?那是刀光剑影、生死未卜的战场,不是他孩童时玩耍的御花园!”
愤怒与担忧交织在一起,让符太后的身体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透着太后的威严:“快!传哀家的懿旨,立刻召集宫中巡逻的将士和太监宫女,分头去追!问清楚,陛下他刚出后宫没多久,具体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兰心不敢耽搁,转身就往外跑,高声传唤着宫人将士。
片刻之后,几名巡逻的禁军将士、御书房的太监和伺候宗训起居的宫女便急匆匆地赶到了凤仪宫,一个个神色慌张,跪地请罪:“太后恕罪!未能看好陛下,让陛下擅自出宫,是臣等\/奴婢\/奴才的失职!”
符太后扶着腰,缓缓走到殿中,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冰冷:“哀家问你们,陛下他刚出后宫没多久?现在大概走到哪里了?身边带了多少人?”
领头的禁军校尉连忙回道:“回太后,臣等方才在宫北门附近发现了陛下的踪迹,他骑着踏雪,独自一人,大约半个时辰前出了宫北门,看方向,确实是往城北官道去了,想来是要往北境方向走。”
“独自一人?”符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的怒意更盛,“他身边连个护卫都没带?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为何不阻拦?”
那校尉面露难色,低头道:“陛下出宫时,神色坚决,不许臣等靠近,还说若是阻拦,便是抗旨。臣等不敢违逆陛下的旨意,只能暗中跟着,可陛下骑术精湛,踏雪脚力又快,没多久就把臣等甩开了……”
“糊涂!”符太后厉声呵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是后周的君主,不是任性妄为的孩童!北境路途遥远,盗匪横行,更有辽军游骑出没,他独自一人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你们身为禁军,职责便是守护陛下的安危,怎能因他一句任性的话,就放任他置身险境?”
御书房的小太监也吓得连连磕头:“太后饶命!陛下昨夜就有些心神不宁,一直在御书房看着北境的舆图,奴婢劝陛下歇息,陛下却只是摇头,还让奴婢不许声张。今早天刚亮,陛下就换了常服,牵了踏雪,说要出去走走,奴婢想问清楚,陛下却不许奴婢跟着,还把奴婢锁在了御书房……”
伺候宗训起居的宫女也哽咽道:“太后,陛下临走前,还把您赏赐的那块护身玉佩系在了身上,奴婢看到他枕头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娘,勿念,朕去接林统领回来’……”
“接林统领回来?”符太后看着地上跪着的众人,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她怎么也没想到,宗训对林阿夏的牵挂,竟然深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会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后周的江山社稷,独自一人跑去北境。
她想起昨夜儿子趴在她怀里哭诉,说怕林阿夏出事,说宫里只剩下她和林统领了。那时她还以为,经她劝说,宗训已经明白事理,懂得以家国为重,却没想到,他只是把那份任性和冲动压在了心底,转头就做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
“这个孽障!真是被哀家宠坏了!”符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按住发胀的太阳穴,眼中满是失望与痛心,“他以为北境是说去就能去的地方?以为凭着一匹马、一腔孤勇,就能把林统领和五百将士接回来?他可知,林阿夏此次出征,带着的是女辅营的精锐,部署周密,尚有胜算,可他这一去,不仅救不了任何人,反而会成为林阿夏的累赘,甚至可能暴露女辅营的行踪,让她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说到这里,符太后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后怕。耶律斜轸狡猾多端,眼线遍布北境,宗训身为后周君主,身份特殊,若是被辽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轻则被掳走要挟,重则性命难保,到时候,后周江山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百姓也会流离失所。
“太后,您息怒,保重龙体啊!”兰心连忙上前扶住符太后,担忧地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派人把陛下追回来,不能让他再往前走了。”
符太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愤怒无用,担忧也无用,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把宗训安全地追回来。
“传哀家的懿旨!”符太后的声音恢复了几分镇定,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调遣五百禁军,由李将军带队,快马加鞭,沿城北官道追赶陛下,务必在他进入北境之前将他拦下!告诉李将军,若是陛下不肯回来,便强行将他带回,若有违抗,可先斩后奏!”
“是!臣这就去办!”一旁待命的禁军副将连忙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另外,”符太后又道,“立刻八百里加急,给郭将军和周虎将军传信,告知陛下擅自出宫,可能前往北境,让他们务必留意陛下的踪迹,若是发现,立刻派人护送回宫,同时务必严守女辅营的行踪,不可因陛下之事有所疏忽!”
“奴婢遵旨!”太监总管连忙应声,转身去安排传信事宜。
做完这些安排,符太后才觉得心头的巨石稍稍落下了一些,但担忧依旧如影随形。她走到殿外,望着城北的方向,晨光中的官道延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满是焦灼与不安。
她想起宗训从小到大的模样,从一个怯生生的孩童,长成如今的少年君主,她一直悉心教导,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励精图治、守护江山的好皇帝。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摆脱那份孩子气,在感情面前,失了君主的沉稳与理智。
“宗训啊宗训,”符太后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哀家知道你牵挂林统领,可你是一国之君,你的肩上扛着的是万千百姓的性命,是后周的江山社稷。你怎能如此任性,如此不顾大局?”
她抬手拭去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泪水,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林阿夏出征,是为了守护你,守护后周。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在北境得知消息,又怎能安心作战?你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啊……”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太后,太后!李将军派人来报,说在城外二十里的三岔路口,发现了陛下的踪迹,陛下不肯随他们回来,还说若是强行阻拦,他便拔剑自刎!”
“什么?”符太后身子一晃,险些晕厥过去,幸好被兰心死死扶住。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心中的怒意与担忧瞬间达到了顶点,“这个孽障!真是冥顽不灵!他以为死就能解决问题吗?他若是死了,后周怎么办?林阿夏怎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备轿!哀家要亲自去接他回来!”
“太后,万万不可!”兰心连忙劝阻,“城外路途颠簸,您昨夜就没歇息好,龙体要紧啊!而且,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您亲自前去,若是他还是不肯回来,岂不是……”
“哀家不去,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绝路吗?”符太后打断兰心的话,语气坚定,“他是哀家的儿子,是后周的君主,哀家必须把他带回来!就算他再任性,再孩子气,哀家也不能放任他胡来!”
说着,符太后便迈步向殿外走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备轿!立刻前往城外三岔路口!哀家倒要看看,他今日敢不敢在哀家面前拔剑自刎!”
兰心不敢再劝阻,只能连忙吩咐宫人备轿。很快,一顶明黄色的凤轿便抬了过来,符太后扶着兰心的手,缓缓坐上轿椅,心中满是沉重。
轿帘落下,隔绝了宫外的晨光,符太后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宗训那张带着泪水的脸。她知道,今日这一趟,必然是一场硬仗。她既要让宗训明白自己的错误,也要保住他的性命,更要稳住后周的大局。
凤轿缓缓抬起,向着城外的方向而去,轿夫的脚步声沉稳而急促,就像符太后此刻的心跳。她不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是怎样一场母子间的对峙,也不知道,宗训是否真的能听进她的劝告,悬崖勒马。
而此刻的三岔路口,少年君主柴宗训正骑在踏雪背上,手中握着一把短剑,剑尖对着自己的胸口,神色倔强而决绝。他的身后,是李将军率领的五百禁军,将士们个个手持兵刃,却不敢上前,只能焦急地劝说着。
“陛下,您快放下剑!太后已经派人来接您回宫了,您快跟我们回去吧!”李将军勒马站在不远处,语气恳切,“北境凶险,您独自一人前去,实在太过危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臣等万死难辞其咎啊!”
柴宗训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坚定:“李将军,不必多言。林统领在北境生死未卜,朕身为君主,不能坐视不理。朕必须去接她回来,否则,朕心中难安。你们若是再阻拦,朕便死在你们面前!”
他手中的短剑又往前送了送,锋利的剑刃已经划破了胸前的衣襟,露出了里面系着的护身玉佩。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任性,很荒唐,甚至可能会危及后周的江山。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林阿夏可能在北境遭遇危险,一想到她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就觉得心如刀绞。
昨夜在御书房,他看着舆图上鹰嘴峡的位置,越想越怕。耶律斜轸那么狡猾,女辅营只有五百人,就算有郭将军的配合,胜算也未必很大。他怕林阿夏会出事,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怕宫里真的只剩下他和母后,再也没有人能像林阿夏那样,懂他、护他,不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把他当成一个需要陪伴的人。
所以,天刚亮,他就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去北境,去找林阿夏。他知道母后不会同意,所以只能偷偷溜走。他以为,只要自己快马加鞭,就能在林阿夏遇到危险之前赶到,就能和她一起回来。
可他没想到,母后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还派了这么多将士来追他。
“陛下,太后驾到!”就在这时,一名禁军士兵高声喊道。
柴宗训心中一震,猛地转过头,只见远处一顶明黄色的凤轿正快速赶来,轿前的侍卫高举着太后的仪仗,气势威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慌乱,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知道,母后一定很生气,很失望。可他不后悔,他只想去北境,去接林阿夏回来。
凤轿缓缓停下,符太后在兰心的搀扶下,走下轿椅。她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马背上,手持短剑对着自己的儿子,胸口的衣襟已经被划破,脸色倔强而苍白。
那一刻,符太后心中的愤怒、担忧、失望与心疼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看着这个已经成为后周君主的少年,只觉得一阵心酸。
“宗训,你给哀家下来!”符太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却又透着深深的疲惫,“把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