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竟陵城尚沉浸在一片黎明前的深邃黑暗中,唯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然而,城南的伏波水寨及毗邻的陆师大营,却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如同一头苏醒的巨兽,正在低沉地喘息、磨砺着爪牙。
无数火把与风灯将营区照得亮如白昼,映照着士卒们忙碌而有序的身影。甲胄的碰撞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军官低声传达命令的吆喝声、战马不耐的嘶鸣声、以及车轮碾过地面的辚辚声,交织成一曲雄浑而肃杀的战争前奏。
军师府下达的南征决策,已然化为一道道具体的指令,如同精准的齿轮,驱动着竟陵这台战争机器高速运转。经过一夜的紧急筹备与调配,出征的各项事宜已基本就绪。
卯时正,旭日的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恰好洒在竟陵南门外临时搭建的巨大点将台上。台高三丈,旌旗招展,中央一杆玄色“林”字大纛迎风猎猎作响,在朝阳下仿佛燃烧着一圈金色的火焰。台下,参与南征的一万五千将士已列成数个整齐肃穆的方阵,盔明甲亮,兵刃森然,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汇聚成云,直冲霄汉。
无数竟陵百姓,扶老携幼,自发地聚集在点将台外围以及通往南方的官道两侧,他们手中捧着鸡蛋、面饼、水囊,眼神中充满了期盼、担忧与由衷的祝福,人群寂静无声,只有晨风拂过旗帜的猎猎声响。
林凡一身玄色明光铠,猩红披风垂至脚踝,在徐庶、高顺、甘宁(二人稍后需奔赴北境东线)等留守文武的簇拥下,缓步登上点将台。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坚毅、或狂热、或略带紧张的面孔,最终与身旁庞统那闪烁着兴奋与算计光芒的小眼睛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时辰已到!
林凡向前迈出三步,立于台前最显赫之处,无需任何扩音之物,以内力催动的声音便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甚至远远传到外围的百姓耳中:
“将士们!竟陵的父老乡亲们!”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与穿透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想必尔等已然知晓!北疆曹贼,狼子野心,赤壁败绩,不思悔改,反行鬼蜮伎俩,蛊惑交州士燮,遣其弟士壹,率虎狼之师两万,悍然北侵,寇我零陵,戮我同胞!零陵太守郝公,正率军民于泉陵浴血奋战,危在旦夕!”
他言语铿锵,将交州入侵的罪行与零陵的危急状况昭告于众,激起了台下将士们同仇敌忾的怒火。
“零陵若失,桂阳难保!则我荆南门户洞开,交州蛮兵可长驱直入,届时,尔等身后之父母妻儿,田园庐舍,皆将暴露于蛮刀之下!我竟陵基业,亦将毁于一旦!此诚存亡危急之秋也!”
这话语,将战争的残酷与家园沦丧的恐惧,赤裸裸地摆在每个人面前,让所有士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坚定。
“曹操、士燮,视我荆南如无物,欺我竟陵无人乎?!”林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滔天的怒意与不屈的傲骨,“今日,我林凡,便要以手中之剑,麾下之师,告诉他们——荆南之地,非彼等可肆意妄为!竟陵之军,更非任人宰割之羔羊!”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在朝阳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直指南方:
“为解零陵之围,为保荆南安宁,为护我等身后家园,我决意亲率大军,南下迎击交州之敌!此战,不为攻城略地,不为个人荣辱,乃为正义而战!为生存而战!为竟陵之未来而战!”
“吼!吼!吼!”台下万名将士受到感染,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震得点将台上的旗帜都微微颤抖。外围的百姓们也受到这股气势感染,纷纷高举手臂,发出支持的呼喊。
待声浪稍平,林凡肃然喝道:“众将听令!”
点将台上,气氛为之一肃。所有将领,无论出征与否,皆挺直身躯,目光灼灼地望向林凡。
“**沙摩柯!**”
“末将在!”如同半截铁塔般的沙摩柯大步踏出蛮军方阵,来到台前,捶胸行礼,声若巨雷。他今日特意在脸上涂抹了狰狞的油彩,更显凶悍。
“着你率无当飞军全体,为我南征大军先锋!”林凡剑指沙摩柯,命令清晰无比,“尔部久居山林,惯于跋涉,不畏瘴疠!予你三日之粮,轻装疾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直插零陵腹地!你的任务有三:其一,探查交州军确切动向与粮道所在;其二,扫清小股敌军与不开化之蛮部,保障大军通道;其三,若遇战机,可伺机扰敌后方,断其粮草!可能做到?”
沙摩柯眼中闪烁着嗜血与兴奋的光芒,嗷嗷叫道:“主公放心!无当飞军,必如尖刀,为主公劈开前路!若完不成军令,沙摩柯提头来见!”
“好!即刻出发!”
“得令!”沙摩柯再行一礼,转身奔回本阵,用蛮语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呼喝。两千无当飞军如同得到指令的狼群,发出低沉的应和,随即不再停留,以惊人的速度和秩序,脱离主阵,如同一道褐色的洪流,沿着官道向南滚滚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与远山之中。他们的行动,拉开了南征的序幕。
目送先锋离去,林凡继续点将:
“**魏延!**”
“末将在!”魏延顶盔贯甲,按刀出列,英武的脸上满是昂扬战意。
“着你统率中军主力,步卒八千,骑兵一千,随我与庞军师一同行动!”林凡命令道,“中军乃大军筋骨,需稳步推进,护卫粮草(初期携带部分),接应先锋,并为最终决战积蓄力量!沿途需谨慎行事,广布斥候,严防偷袭!”
“末将领命!必护得主公与军师周全,稳扎稳打,以待战机!”魏延抱拳,声音铿锵。
“**甘宁!**”
“末将在!”甘宁出列,虽为水军都督,此刻亦全身陆战披挂,显得精干彪悍。
“着你从水军之中,遴选善于陆战、熟悉操舟之精锐两千,编为侧翼别部,归中军节制,然独立行动!”林凡赋予甘宁特殊使命,“尔部任务,在于机动策应!利用尔等对水文的熟悉,沿澧水、沅水等水道前进,或掩护大军侧翼,或执行特殊渡河、迂回任务,更需警惕来自武陵方向之异动!关键时刻,尔部便是我插入敌肋的一柄利刃!”
甘宁眼中精光一闪,咧嘴笑道:“主公此安排,正合我意!宁与麾下儿郎,必不负重托,让那交州蛮子尝尝水陆两栖的厉害!”
陆路兵力部署已定,林凡的目光投向水寨方向:
“**高顺!**”
“末将在!”高顺沉静出列。
“北境安危,系于你身!”林凡语气凝重,“予你陷阵营主力,魏延部暂调之三千轻骑,以及留守之部分郡兵,固守竟陵、新野北线!谨记十六字方针——‘依托城寨,坚壁清野,游击扰敌,勿令深入’!可能守住?”
高顺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如铁:“顺在此立军令状!北境防线,固若金汤!纵有十万曹军来犯,亦难越雷池一步!若失寸土,顺,愿受军法!”
“**徐庶!**”
“庶在!”徐庶上前一步,文官袍服在晨风中微动。
“竟陵、新野之内政、后勤、募兵、安民等一应事务,尽数托付于你!”林凡郑重道,“我与士元南征期间,尔乃后方支柱!粮草军械,需源源供给;境内安宁,须万无一失!此乃根基,不容有失!”
徐庶深深一揖,肃容道:“主公放心!庶必鞠躬尽瘁,保境内晏然,使前方将士无后顾之忧!”
最后,林凡看向侍立一旁的墨衡,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墨衡!**”
“属下在!”
“‘暗羽’乃此战胜负之关键!”林凡目光锐利,“我要你动用一切力量,如同无形之手,伸向南方!情报、离间、策反、散布谣言……凡所能及,无所不用其极!务必使交州军变成聋子、瞎子,使其内部离心离德!你可能做到?”
墨衡躬身,阴影笼罩着他半张脸,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主公放心。‘暗羽’之网,已向南张开。必叫那士壹,死不知何以死,败不知何以败!”
点将完毕,林凡再次面向全军,声音激昂:
“众将士!前路艰险,敌众我寡,瘴疠横行,归期未卜!林某深知此行之难,无异于刀山火海!然,我竟陵儿郎,何曾惧过艰难险阻?自新野而起,至竟陵基业,我等哪一步,不是于死境中搏出生机?!”
他剑指南方,声如雷霆,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信念:
“今日,我林凡,便与诸位同行!刀山火海,我与诸君共闯!功成名就,我与诸君同享!若有不测,黄泉路上,林某亦与诸君为伴!”
这番肝胆相照、同生共死的话语,彻底点燃了全军将士的热血!
“愿随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荡平交州,扬我军威!”
“竟陵万胜!主公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再次响彻云霄,士气已然攀升至顶点!
林凡不再多言,利剑向前一挥:
“大军开拔!”
咚!咚!咚!咚!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如同巨人的心跳,轰然响起,震撼着大地。
中军与侧翼部队,在魏延、甘宁等将领的率领下,依序转身,迈着整齐而坚定的步伐,如同一条钢铁洪流,沿着沙摩柯先锋军开辟的道路,向南挺进。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车轮声,汇成一股无可阻挡的磅礴力量。
林凡与庞统最后对徐庶、高顺等人点头示意,随即翻身上马。亲卫营精锐簇拥左右,如同众星拱月。林凡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随即四蹄腾空,汇入了前进的洪流之中。
“恭送主公!恭送庞军师!祝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徐庶率领留守文武,以及无数百姓,对着南征大军的方向,深深揖下。
朝阳已然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辉洒满大地。竟陵城南,旌旗如林,兵甲耀目,一万五千南征大军,水陆并进,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竟陵全部的期望与决死一战的意志,义无反顾地刺向烽火连天的南方。
队伍蜿蜒如龙,不见首尾。刀枪的寒光在阳光下连成一片耀眼的银带,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过原野,惊起无数飞鸟。
林凡骑在马上,回头望去,竟陵城那巍峨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模糊。他知道,身后是根基与牵挂,而前方,是未知的战场与决定命运的博弈。
庞统的马车行驶在一旁,他掀开车帘,望着南方那云雾缭绕的群山,摇着蒲扇,嘿嘿低语:“交州……士壹……且让你我,在这南海之滨,好好下一盘棋吧。”
大军迤逦南行,尘土飞扬,渐渐融入远方的山色之中。唯有那震天的战鼓声与肃杀之气,依旧在竟陵城外久久回荡,宣告着一场关乎荆南命运的大战,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