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建安十六年的春夏之交悄然流逝,对于被困于新野城下的十五万曹军而言,每一天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曹仁稳扎稳打的策略,在经历了初期的猛烈强攻受挫后,已然转变为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与消耗。高大的土山与城墙齐平,密集的壕沟与壁垒如同蛛网般将新野层层缠绕,投石机与床弩日夜不息地嘶吼,将死亡与破坏倾泻在城头。然而,那座看似摇摇欲坠的孤城,却如同激流中的礁石,任凭风浪冲刷,兀自岿然不动。
新野城下,曹军士卒的士气,如同逐渐被雨水打湿的柴薪,再难燃起最初那般的炽烈火焰。持续的高强度攻城与低烈度对峙,带来的不仅是日益增长的伤亡数字(累计已近两万),更是物资的惊人消耗与将士身心难以承受的疲惫。更要命的是,那条本应畅通无阻的生命线——后勤补给,在魏延神出鬼没的骑兵袭扰与甘宁控制夏口后对汉水水路的威胁下,变得时断时续,捉襟见肘。军中已开始出现粮草调配紧张、箭矢供应不足的窘迫迹象。
与此同时,竟陵方面展现出的韧性、手段与外部环境的微妙变化,也如同无形的枷锁,一层层套在曹军,尤其是坐镇后方中军、志在必得的曹操身上。僵持的局面,对于兵力占优、意图速战速决的进攻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失败。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开始如同瘟疫般,在曹军高层,乃至那位雄才大略的魏王心中,悄然滋生、蔓延。
**新野坚壁,挫敌锐气**
新野城头,血腥与焦糊的气息早已浸透了每一块墙砖。守军将士的面容被硝烟与疲惫刻满痕迹,但他们的眼神依旧坚定,紧握着兵刃的手稳定有力。高顺,这位沉默的统帅,以其钢铁般的意志和精准的指挥,将全城军民凝聚成了一块难以啃动的顽铁。
曹军改变了策略,不再进行全方位的猛攻,而是集中力量,轮番攻击城墙的薄弱区段,尤其是东南角,那里在之前的猛攻中受损最为严重。巨大的冲车在修复后再次被推上前线,对着破损的墙体进行着持续不断的撞击;高高的井阑试图与城头平齐,其上的弓手与守军进行着殊死的对射;更有曹军挖掘的地道,试图从地下突破城防,却被高顺预先埋设的“听瓮”识破,引入江水或浓烟反制。
每一天,城墙上下都在进行着残酷的拉锯。守军依托加固的工事和竟陵后方通过汉水支流冒险输送来的物资(箭矢、火油、伤药,甚至一些替换的守城器械零件),顽强地击退曹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高顺甚至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反突击,利用夜间或恶劣天气,突然杀出,焚毁曹军辛苦堆砌的土山或攻城器械,虽自身亦有损失,却极大地打击了曹军的士气,延缓了其进攻节奏。
城内的状况同样艰难,但秩序井然。存粮在消耗,但尚可支撑;伤员众多,但医官与自愿协助的百姓竭力救治;人心虽有惶恐,但在高顺铁腕治理与林凡不时传来的嘉奖勉励消息下,并未出现崩溃。新野,这座孤城,以其超乎想象的坚韧,将曹仁的十五万大军,牢牢地钉在了城下,寸步难进。
**后方告急,内外交困**
更让曹仁和曹操心烦意乱的,是来自后方与侧翼不断传来的坏消息。
魏延的骑兵,在张合的全力追剿下,非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变得更加狡猾难缠。他们不再局限于袭击粮队,开始将目标扩大到曹军控制下的乡镇、小的屯田据点,甚至伪装成曹军,袭击小股的援军和信使。张合疲于奔命,却屡屡被魏延以地形和诡计戏耍,非但未能达成清剿目标,自身反而折损了不少人马,士气受挫。整个曹军后方,风声鹤唳,运输效率大打折扣,前线的物资供应愈发吃紧。
东线夏口方向,甘宁在巩固防务后,变得更加活跃。竟陵水军不仅牢牢控制着夏口周边水域,更频繁派出快船,溯汉水而上,深入曹军控制区,袭击沿河的哨所、码头,甚至一度威胁到曹仁大营侧后的安全。文聘退守夏口城,虽暂时无忧,但已无力出击,只能眼睁睁看着竟陵水军肆虐。来自中原,经由汉水南下的补给线,几乎被彻底切断。
而原本期望至少能保持中立,甚至能有所牵制的江东孙权,在夏口易主后,态度愈发暧昧。吕蒙的水军主力陈兵柴桑,虎视眈眈,其意图难测。鲁肃虽仍在与竟陵虚与委蛇,但传来的消息显示,江东内部对林凡的忌惮与对荆州的野心正在同步增长,谁也无法保证孙权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撕下伪装。
最让曹操感到如芒在背的,是来自西线的消息。刘备在益州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涪水关已下,兵锋直指成都!一旦刘备全据益州,与林凡形成东西呼应之势,再加上态度不明的孙权,他曹操将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比赤壁之时更加棘手、更加稳固的南方联盟!时间,似乎并不站在他这一边。
**许都议策,孟德生疑**
后方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曹操看着案几上堆积的军报——新野久攻不克的沮丧、后方粮道被袭的愤怒、夏口失守的耻辱、刘备势如破竹的焦虑——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那双曾经洞察世情、锐利无匹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了!”曹操的声音低沉,却带着火山即将喷发前的危险气息,“十五万大军,困于一城之下,寸功未立!粮草损耗无数,将士疲敝!后方不宁,侧翼受胁!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帐下众谋士将领噤若寒蝉。程昱硬着头皮出列:“魏王息怒!新野守将高顺,确是善守之将,其城防亦远超预估。然,彼困守孤城,外无必救之援,内无久持之粮,沦陷乃是迟早之事!只需我军坚持不懈,昼夜猛攻,必能……”
“坚持不懈?”曹操打断他,语气讥诮,“仲德可知,我军每日消耗粮草几何?箭矢几何?如今后方输送已显艰难,再拖下去,恐师老兵疲,为天下笑!”
贾诩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魏王,林凡此举,意在拖延,以待时变。刘备在西,孙权在东,皆虎视眈眈。诩以为,强攻损失过大,或可再行离间?孙权虽暧昧,然其与林凡利益冲突终究难解,或可再遣使,许以更大好处……”
曹操冷哼一声:“孙权?碧眼小儿,首鼠两端,不见兔子不撒鹰!即便许他整个荆州,他此刻敢要吗?他就不怕朕灭了林凡,回头就收拾他?!”
一直沉默的司马懿,此时小心翼翼地说道:“魏王,或可……暂缓攻势,示敌以弱?引林凡主力出城野战?亦或,分兵佯动,做出威胁竟陵本土之势,迫其分兵来救,我再半途击之?”
曹操目光锐利地看向司马懿:“仲达之计,看似可行。然林凡、徐庶、庞统皆非庸才,岂会轻易中计?若其不为所动,我军分兵,反削弱攻城力量,徒耗时间!”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帐内踱步。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萦绕心头。林凡这个对手,比他预想的要难对付十倍!其军力之强、防御之固、手段之灵活、外部环境之有利,都远远超出了他战前的预估。继续强攻,损失惨重,且胜负难料;就此退兵,则威严扫地,林凡势必更加势大难制,之前所有的投入和牺牲都将付诸东流。
进退维谷!
曹操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曹仁!给他最后十天时间!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新野!若十日后仍无进展……哼!”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杀意,让帐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他再次看向舆图,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北方,投向了许都,投向了那些或许正在暗中看笑话的政敌,投向了依旧不太安稳的关中……内外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这一刻,叱咤风云的曹孟德,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由林凡巧妙编织、并由多方势力“协助”拉紧的大网之中。
**竟陵应对,以静制动**
曹操的焦躁与困境,通过“暗羽”无孔不入的侦查,被清晰地呈现在竟陵军师府的沙盘与情报汇总上。
“曹孟德,终于坐不住了。”林凡看着最新情报,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峻的笑意。对手的焦躁,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徐庶分析道:“曹操限期十日,曹仁必行险招,要么不计伤亡猛攻,要么设法诱我出击。新野压力将会骤增。”
庞统小眼睛闪着光:“压力大,机会也大!曹仁若急躁冒进,便可能露出破绽!主公,可令高顺将军,一方面加强戒备,顶住最后也是最猛的冲击;另一方面,或许可以……稍稍示弱,钓一钓鱼?”
林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曹仁亦是宿将,寻常诱敌之计恐难奏效。此刻,以静制动,方为上策。告诉高顺,无论如何,坚守城池!同时,令魏延、甘宁,加大袭扰力度,尤其是对曹军后勤和侧翼的打击!我要让曹操这最后十天,度日如年!”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将曹操焦躁、限期破城的消息,想办法‘泄露’给江东和刘备方面。尤其是孙权,让他知道,曹操已是强弩之末,看他是否还能稳坐钓鱼台!”
僵持的局面对竟陵而言,是胜利的前奏。林凡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冷静地调整着包围圈,等待着最佳的反击时机。而曹操的焦躁,正是这局棋走向终盘的最显着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