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院子时,林澈正把李叔没编完的筐底收进竹篓。虎娃蹲在旁边,数着今天新劈的竹篾,忽然发现最底下压着根泛着浅黄的老竹条,上面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是他初学编筐时,笨手笨脚刻下的歪扭“虎”字。
“林叔你看!”他举着竹条凑过去,“这是我第一次学刻字呢,当时你还笑我刻得像只猫。”
林澈接过竹条,指尖抚过那些稚拙的刻痕,眼底漾着笑意:“现在再刻一个?保管比这好看十倍。”
虎娃当真跑去拿来小刀,蹲在月光下琢磨。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张奶奶端着碗绿豆汤过来了。“虎娃,林澈,天热,喝碗汤解解暑。”她把碗放在石桌上,看见虎娃手里的竹条,眼睛一亮,“这是要刻啥?上次你给我编的竹篮,邻居们见了都眼馋,说要跟你学呢。”
“刻只小老虎!”虎娃举着小刀,在竹条上慢慢划动,“等刻好了,镶在张奶奶的竹篮上当装饰。”
张奶奶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这孩子,就是贴心。”她转头看向林澈,“后山的竹子长得旺,明天我让你张爷爷去砍几根来,给你们添些新料。”
林澈应着,给张奶奶添了把竹椅:“您坐着歇会儿,刚编好的竹扇,您试试风。”那竹扇是用细竹篾编的,扇面透着月光,晃出细碎的光斑。
虎娃的小刀在竹条上停了停,忽然说:“林叔,明天让李叔也来学刻花吧?他编筐学得快,刻花肯定也厉害。”
“好啊。”林澈拿起另一根竹条,“我再劈些细篾,明天教你们编竹灯笼,中秋的时候挂在院里,准好看。”
月光淌过竹架,淌过石桌上的绿豆汤,淌过虎娃手里渐渐成形的老虎纹样。张奶奶的蒲扇摇出轻轻的风,混着竹篾的清香,把夏夜烘得暖暖的。虎娃低头看了看竹条上初具模样的小老虎,又抬头看了看林澈专注劈篾的侧脸,忽然觉得,这竹条上的刻痕,就像日子里的印记,一刀一刀,把零散的时光串成了串,沉甸甸,却又透着亮。
虎娃刻完最后一刀,把竹条举到月光下看——歪歪扭扭的老虎脑袋上,耳朵翘得老高,尾巴卷成个圈,倒像只偷喝了酒的猫。他自己先笑了:“还是不像老虎……”
林澈凑过来看,伸手在尾巴处添了两刀,原本蜷曲的尾巴忽然有了几分舒展的力道,像正甩着尾巴逗人玩。“这样就有劲儿了。”他指尖沾着竹屑,眼里映着月光,“初学能刻成这样,比我当年强多了。”
张奶奶喝着绿豆汤,眯眼笑:“像不像老虎有啥要紧?是虎娃刻的,挂在篮子上就好看。”她放下碗,从兜里摸出块麦芽糖,“来,奖励你的。”
虎娃含着糖,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他忽然想起什么,往院外跑:“我去叫李叔来看看!他今早在河边编渔网,说晚饭后来找我玩呢。”
林澈喊住他:“别跑太快,把竹条带上——让他瞧瞧你这‘老虎’有多精神。”
没多久,虎娃拽着李叔的胳膊跑回来,李叔手里还拎着半串刚钓的鱼,看见石桌上的竹条眼睛一亮:“这是你刻的?尾巴这两刀添得妙啊,一下就活了!”他放下鱼,拿起小刀,“我试试刻只兔子?上次看你编的竹篮上缺个装饰。”
张奶奶乐呵呵地收拾碗筷:“得,今晚这院儿是消停不了喽。林澈,你那竹灯笼的篾备好没?我家那盏旧灯笼的架子松了,正等着换新的呢。”
林澈往竹筐里扒拉着细篾:“早备好了,等他们刻完,咱们就搭骨架。虎娃,去把你上次染的红绸布拿来,糊灯笼正合适。”
虎娃应声跑去屋里,很快抱着块红绸布跑回来,绸布上还沾着没抖干净的金粉,在月光下闪闪烁烁。李叔的兔子已经刻出了轮廓,耳朵长长的,正啃着片竹叶;林澈手里的灯笼骨架渐渐成形,竹圈一环套一环,像圈住了满院的月光。
风从竹篱笆外溜进来,带着晚稻的清香,吹动了张奶奶的白发,也吹动了虎娃手里的红绸布。他忽然觉得,这夏夜就像块没刻完的竹条,藏着好多没说尽的话,等着他们一刀一刀,刻成暖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