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站在铁门前,手还搭在门把上。风从通道口吹进来,带着沙土味。他没有立刻推开铁门,而是转身对传令兵说:“去通知东部前沿休整带,让各营轮休的将士抽空集合一下,就说我要过去走走。”
传令兵点头跑开。路明收回手,沿着石道往东侧营地走去。天色已近正午,阳光落在战旗上,旗面翻动的声音混着远处兵器碰撞的响动。他穿过几道防线,脚步不快,也没人拦他。
休整带设在一处低坡后方,三排简易帐篷并列排开。一些士兵坐在草地上擦武器,有人闭眼靠在木箱上休息。炊事组正在分汤,铁锅冒着热气。路明走近时,没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直到一名老兵抬头看见,猛地站起身。旁边人跟着反应过来,纷纷起立。
“都坐着。”路明摆手,“我不是来检阅的。”
他在空地中央停下,解下外袍叠好放在一块石头上,然后席地坐下。动作自然,像他们中的一个。几个士兵迟疑了一下,也慢慢坐了回去。
“你们这几天睡得怎么样?”他问。
没人回答。有几个人低头看着手里的刀布,有人咳嗽了一声。
“我知道不容易。”他说,“夜里要守岗,白天也不能松懈。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一口热的。”
一名年轻士兵抬起头:“将军……我们也想撑住,就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路明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陈三六,第三营后勤组。”
“陈三六。”路明重复了一遍,“我记得你们组上个月运粮车陷进泥里,你们八个人推了一夜,最后把车架拆了分批扛回来。那一车灵米,够两个营吃三天。”
陈三六愣住,没说话。
“你们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路明环视一圈,“张七,你在不在?”
角落里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应声:“在。”
“去年冬天,北岭哨点被雪埋了三天,是你拖着伤腿爬出去报信,路上摔了七次,最后一次是爬着回来的。我们能找到那支被困的小队,是因为你没放弃。”
张七低下头,手指捏紧了膝盖上的布条。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路明声音平缓,“没有像样的阵法,没有补给线,连一面完整的战旗都要拼着用。可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打下了第一座城,修好了第一条灵脉,把敌人赶出了南境。”
他停顿片刻:“你们当中有些人刚来不久,可能觉得这一战太难,赢不了。但我想告诉你们——我们不是第一次被人说赢不了。”
人群安静。
“三个月前我们在哪?在废墟里找能用的符纸,在断墙下藏粮食。现在呢?我们的名字能让敌人的斥候听到就调头跑。这不是因为我多厉害,是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在坚持。”
一名瘦小的女兵低声说:“可要是这次输了呢?”
路明看向她:“你觉得我们会输?”
她咬住嘴唇:“我不知道……只是怕。”
“我也怕。”他说,“每次下令冲锋,我都怕有人回不来。每次看到担架抬下去,我都怕下一个就是我认识的人。但正因为怕,我才不能退。”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所有人:“我不是来保证胜利的。我是来告诉你们,这一战必须打。因为我们身后是什么?是家园,是亲人,是我们亲手建起来的一切。他们想要我们跪下,我们偏要站着。”
他抬起手,指向东方:“明天他们就会来。三百人,带破界符,目标是粮仓和水源。我已经安排了应对。但真正决定胜负的,不是陷阱,不是阵法,是你们愿不愿意再拼一次。”
他顿了顿:“战场上没人能独自活下来。你要相信身边的兄弟,就像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
风吹过空地,掀起几片碎布。没有人说话。
过了几秒,张七站起来,把手掌拍在胸口:“我跟将军一路打过来的,我不信别人,我就信这支队伍。”
“我也信!”陈三六猛地站起来,“我不怕死,我就怕白死!”
“我们不是白死!”另一个声音喊出来,“我们是为了活!”
声音一个接一个响起。
“誓死同心!”
“不退一步!”
“一起打到底!”
路明站在原地,听着这些声音从四面汇聚。他没有抬手制止,也没有回应。等喧哗渐渐落下,他才开口:“接下来几天,各营要加强协同。前线与后勤要随时互通消息,巡逻队发现异常立即上报。战斗一旦开始,谁也不能只顾自己位置。你左边的人倒下,你就要顶上去;你右边的人喊支援,你就得冲。”
他看向几个基层队长:“今晚各营组织一次简报,把配合方式讲清楚。我不需要花哨战术,只要一条——别让兄弟孤军奋战。”
众人齐声应下。
路明点点头,重新披上外袍。他走出休整带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沿途经过几处营地,士兵们看见他都会停下动作,有人行礼,有人只是默默注视。他一一回应,脚步未停。
抵达东部防区一处高坡时,他停下脚步。这里视野开阔,能看清东路防线的大部分区域。他取出望远符,快速扫过各营布防点。第七营已经进入伏击位,第九营的陷阱带正在做最后调试。净水阵周围多了三层光晕,那是新设的识别阵启动了。
他收起符纸,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简,写下几行字:
“第三炊事组连续十七日无错供餐,记功一次。”
“夜巡小队甲组发现两处灵波动向,预警及时,通报全军。”
“各营轮休期间情绪稳定,士气回升,夜间轮岗注意保持节奏。”
玉简自动封存,传往指挥所。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名副将模样的人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份急报:“将军,刚收到前方探子消息,敌方东路突击队行进路线未变,预计明日午时抵达边界外围。另外……中路敌军有调动迹象,可能是佯攻试探。”
路明接过文书看了一眼:“按原计划执行。假阵核心继续留在北段,让他们看个够。”
“是。”
副将犹豫了一下:“将士们刚才的情绪……您是不是说了什么?现在各营都在传‘誓死同心’的话。”
“他们本来就想说。”路明说,“我只是给了个开口的机会。”
副将不再多问,行礼退下。
路明站在高坡边缘,望着东方天际。夕阳把云层染成暗红色,风越来越大。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道旧伤。它已经发白,边缘有些扭曲,是第一次带队作战时留下的。
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信任。现在他懂了。
他放下手,准备离开高坡。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从下方冲上来,脸色发紧。
“将军!东侧净水阵警报触发,有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