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迸发!
战斧沉重的斧刃狠狠劈砍在工兵铲坚固的铲头与柄的连接处。巨大的力量如同山洪般压下,吴战只觉得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瘦削的身躯被这巨力压得猛地一矮,双膝几乎跪倒在地,脚下的泥土都陷下去几分,工兵铲被劈的火星四溅。
然而,他挡住了!凭借这柄看似简陋、实则坚韧无比的工兵铲,以及那超乎常人的顽强意志,他硬生生挡住了这必杀的一斧。
那高句丽甲士显然没料到这看似不起眼的“铁片”竟然如此坚固,能挡住他全力一斧,不由得一愣。就这愣神的瞬间,对于吴战而言,已然足够。他借着身体下蹲卸力的势头,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同时右脚如同毒蝎摆尾,狠狠踢向对方支撑腿的膝窝。
那甲士下盘不稳,被踢得一个趔趄。
吴战翻滚起身,不等对方站稳,手中工兵铲已然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不再是劈砍,而是如同使锏,用铲面的侧面,横着抡圆了,狠狠砸向对方的太阳穴。
“嘭!”
又是一声闷响!那甲士头上的铁盔都被砸得变形凹陷,他双眼猛地凸出,哼都未哼一声,便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几步,轰然倒地,眼见是不活了。
从暴起发难,到连阻四名精锐甲士,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快!准!狠!
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直接、最有效的杀戮,每一铲都直奔要害,每一次移动都力求在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大的干扰或杀伤,工兵铲可不是一把武器一般武器可以撼动的。
当最后一名甲士倒地,吴战拄着那柄已经有些变形的工兵铲,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混合着泥土,从他额头上涔涔而下。他抬起头,看向已经被“百骑”卫士层层保护起来的李世民。
李世民此刻已然完全恢复,他站在卫士中间,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吴战。
皇帝的脸上,沾染着方才吴战喷出的那口鲜血,温热而粘稠,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看着吴战那双依旧明亮、却难掩疲惫的眼睛,看着他微微颤抖、虎口崩裂却依旧紧紧握着工兵铲的双手,看着他身上工兵号衣多处被兵器划破、渗出血迹的伤口,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根本没想到在此刻,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勇气、决断和……战斗力?
“吴爱卿……”李世民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然而,吴战只是对着皇帝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甚至来不及行一个完整的军礼。他的目光,已然投向了周围依旧在激烈厮杀的战场。缺口处,唐军与守军仍在亡命搏杀,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不绝于耳。皇帝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战斗远未结束。
下一刻,吴战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双臂的酸麻,提着那柄浴血的工兵铲,如同一头重新投入狼群的孤狼,冲向了最近的一处战团。
那里,三四名唐军步兵正被七八名高句丽守军围攻,形势岌岌可危。吴战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他没有选择与敌人正面硬撼,而是游走在战团边缘,手中的工兵铲神出鬼没。
一名高句丽士兵正举刀劈向一名唐军伤兵的后背,吴战的工兵铲已然悄无声息地探到其脚下,猛地一勾一拉,那士兵脚下失衡,惊呼着向前扑倒,被那名伤兵反手一刀结果了性命。
另一名高句丽弓箭手躲在残破的垛口后,正瞄准一名唐军队正,吴战捡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碎石,手臂猛地一甩,碎石带着尖啸精准地砸在弓箭手的面门上,顿时血流满面,弓矢歪斜。
吴战更像是一个战场的搅局者,一个死亡的舞者。
他利用先前对地形的熟悉,利用工兵铲既可劈砍、又可拍击、还能勾拉撬动的多功能性,总是出现在最意想不到的位置,给予敌人最致命或最恼人的干扰。他时而用铲面格开刺来的长枪,时而用铲刃划破敌人缺乏防护的小腿,时而将铲柄当作短棍,猛击敌人的关节要害。
他的动作依旧迅捷,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脚步也开始有些虚浮。连续的爆发、受伤以及精神的高度紧张,正在飞速消耗着他本已不多的体力。但他依旧在战斗,仿佛不知疲倦,或者说,是用意志强行压榨着身体最后的潜能。
他又协助一名唐军戟兵,用工兵铲别住了对方一名刀盾手的盾牌边缘,使其露出破绽,被戟兵一戟刺穿胸膛。
他独自面对一名身材高大的高句丽勇士,对方挥舞着狼牙棒,势不可挡。吴战没有硬拼,而是利用灵活的身法不断闪避,同时用工兵铲猛击对方握着狼牙棒的手腕,几次重击之后,那勇士吃痛,动作稍缓,被吴战抓住机会,一铲拍在脚踝上,趁其倒地,另一名唐军士兵冲上来补刀。
他就像一块投入沸油中的冰块,所到之处,总能引起小范围的混乱,为陷入苦战的同袍创造出一丝喘息或反击的机会。他身上布衣已经全部被鲜血沾染,那全部是敌人的,但他手中的工兵铲,依旧在挥舞,带着一种执拗的、不屈的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当这段城墙缺口终于被后续跟进的唐军主力彻底巩固,守军的反击被暂时击退,战场出现短暂的间歇时,吴战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
他拄着工兵铲,站在一堆尸体中间,剧烈地咳嗽着。他感觉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周围的欢呼和将领的指令。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每一根骨头都像散了架。
吴战试图迈出一步,去看看皇帝是否已经安全撤离,但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根本不听使唤。视野急剧变暗,天旋地转的感觉汹涌而来。
“哐当。”
那柄跟随他浴血奋战工兵铲,首先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掉在血水泥泞的地上。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像一根被砍断的旗杆,晃了晃,然后直挺挺地、毫无征兆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粘稠、布满残肢断臂的土地上,溅起几点暗红的血泥。
吴战并没有死。
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只是那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极度的疲劳、失血以及精神的巨大耗损,终于超出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让他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周围幸存的唐军士兵,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倒下的这人 。他们认出了这身布衣,更有人隐约记得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救驾一幕和随后他如同疯虎般的战斗。几个士兵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抬起,送往后方伤兵营。
李世民在层层护卫下,正欲离开这片依旧危险的前沿阵地。在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了吴战力竭倒下的那一幕,也看到了士兵们将他抬走。
皇帝的脚步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在吴战昏迷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人知道这位帝王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是感慨?是愧疚?还是……庆幸?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拳头,转身在卫士的簇拥下,走向中军方向。而在他身后,安市城依旧巍然耸立,城头的高句丽旗帜,在血色夕阳中,仿佛带着一丝嘲讽,依旧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