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风起西北
沈墨轩留下那句石破天惊的承诺，飘然离去，苏府正厅内却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
苏明远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眉头紧锁。他提出那两个条件，本意是让沈墨轩知难而退，或者至少将其逼入更险恶的境地，成为苏家对抗曹国勇更锋利的刀，甚至借曹国勇之手除去这个越来越难以掌控的隐患。但他万万没想到，沈墨轩竟然如此干脆地应下了，而且似乎……早有准备？
七彩珊瑚树在泉州市舶司贡品库？他如何得知？又打算如何取来？强抢贡品，形同造反！而动周世昌的根基，更是直接与曹国勇决裂，不死不休！
这个年轻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手握着自己不知道的底牌，自信能完成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苏明远心中第一次对这个曾经被他轻视的“破落户”，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忌惮和……隐约的期待。若他真能做到……苏家或许真的能摆脱曹家的钳制，甚至更上一层楼？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压下，风险太大了。
屏风后，苏芷瑶倚着墙壁，早已泪流满面。墨轩为了她，竟要冒如此奇险！市舶司贡品库那是龙潭虎穴，周世昌的产业更是曹国勇的逆鳞！她心中充满了混合着幸福、担忧、愧疚和决绝的复杂情感。她不能再只是被动等待了，她必须做些什么，帮助墨轩，哪怕只能尽微薄之力。
沈墨轩回到货栈，脸上那面对苏明远时的从容自信已经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泉州之行，夺取周家产业，这两件事都艰难无比，且环环相扣，时间紧迫。而西北边军的隐患，更是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立刻召集核心人员，包括伤势稍稳的慕容惊鸿（她坚持参与）、秦昭雪、海石、巴图、陈掌柜，以及……被软禁在偏厅、经过初步观察暂无直接威胁的秦风。
密室内，气氛肃杀。沈墨轩没有废话，将苏明远的条件和自己的打算简要说明，然后重点转向了秦风带来的那份关于赤焰资金流向西北边军的情报。
“秦风，这份情报，你有多大把握？”沈墨轩目光如炬，直视秦风。
秦风坦然道：“九成。那条暗线是我亲手培养，潜伏极深，且传递情报的方式多重验证，出错可能性极低。黄金五十万两，分三批，通过泉州‘福隆号’等三家与赤焰关系密切的海商，以采购南洋特产的的名义汇出，最终在陇右道的几个票号兑取，资金最终流向的账户，经交叉比对，与镇北军后勤系统几个关键人物的家族生意有关联。”
“镇北军大将是谁？近期可有异动？”慕容惊鸿沉声问，她对军方情况更为了解。
秦风回答：“镇北军统帅是威远侯郭破虏，老成持重，久镇边关，对朝廷忠心耿耿。但副将中有几人，如鹰扬郎将卢琮、果毅都尉冯守义，近年升迁颇快，且与京中权贵，尤其是国舅府，往来密切。郭侯爷年事已高，近一年来身体似乎也不太好，军务多由副将分担。”
这时，陈掌柜补充道：“公子，老朽近日核对一些往来账目时也发现，与我们有关联的几家西北货商，最近都抱怨说边军采购的款项结算异常缓慢，而且……部分军饷似乎是以一些信用不明的异地交子形式发放，在西北难以兑换，导致军心有些浮动。”
“交子？军饷？”沈墨轩瞳孔一缩，立刻联想到周家旧交子以及之前曹国勇贪墨军饷的罪证！难道曹国勇和赤焰，不仅在掏空朝廷财政，还在用金融手段腐蚀边军？
就在众人分析这可怕的可能性时，密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声通报：“公子！陈砚舟陈大人府上管家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陈砚舟重伤昏迷，其管家此时前来，必有大事！
“快请！”
片刻后，陈府管家被带了进来，他面色惶急，衣衫上还带着尘土，显然是匆忙赶来。
“沈公子！各位！”管家也顾不得礼数，急声道，“我家老爷……老爷他半个时辰前突然清醒了片刻，只来得及交代两件事，便又昏过去了！他让小人务必立刻告知沈公子！”
“陈大人醒了？他说了什么？”沈墨轩心中一紧。
管家语速极快：“第一，老爷说，他安插在兵部的眼线传回密报，镇北军副将卢琮，三日前已秘密回京，昨夜……连夜进了国舅府，至今未出！与之同行的，还有几名镇北军的粮秣官和军械官！”
西北边军副将秘密回京，直入曹国勇府邸！这几乎证实了秦风的情报和众人的猜测！
“第二件事呢？”慕容惊鸿急问。
管家脸色更加难看：“第二，老爷昏迷前，刚收到八百里加急的边报抄件！三日前，北狄游骑突袭我镇北军一处前沿哨所，我军……小败，伤亡近百，还被掳走了十几名军士和一批辎重！”
边关冲突！而且还失利了！
虽然只是小规模冲突，但这个时机太过敏感！西北边军高层与曹国勇秘密接触，边关就立刻传来败绩？
“败因可曾提及？”沈墨轩追问，心中已有不祥预感。
管家喘了口气，道：“边报语焉不详，只说敌军突然出现，我军仓促应战。但老爷昏迷前，咬牙说了四个字……‘饷银有诈’！”
饷银有诈！
这四个字，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瞬间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曹国勇贪墨、克扣军饷——导致边军粮饷不足，士气受损。
赤焰通过走私网络向西北输送巨额资金——可能用于收买边军将领，或资助其他阴谋。
军饷以难以兑换的异地交子（很可能是周家旧交子或类似陷阱票据）形式发放——进一步加剧边军内部的经济困难和不满情绪。
边军副将秘密回京与曹国勇会面——可能是在汇报“成果”，或进行下一步谋划。
紧接着边关就发生“意外”失利——这很可能是一次试探，或者是为了制造紧张局势，为某些人攫取更大权力铺路，甚至可能是……为更大的阴谋创造借口！
“好一个连环计！”慕容惊鸿声音冰冷，带着彻骨的寒意，“贪墨军饷、腐蚀边将、制造败绩、动摇国本……他们这是要自毁长城，为北狄入寇，或者为国内更大的变乱创造条件！”
沈墨轩缓缓站起身，眼中风暴凝聚。金融战的胜利只是开始，周世昌的产业和七彩珊瑚树是眼前的目标，但西北边关的危机，才是真正关乎天下苍生、国运兴衰的生死局！赤焰和曹国勇的野心和狠毒，远超他的想象！
“陈管家，回去告诉府上，不惜一切代价救治陈大人！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沈墨轩沉声道，随即目光扫过密室中所有人，“诸位，情况已明。赤焰与曹国勇，其心可诛！边关不稳，则天下危矣！我们的计划，必须加快！”
他看向秦昭雪和海石：“昭雪，海石大哥，你们全力协助慕容前辈养伤，并利用一切渠道，继续深挖赤焰在西北的资金流向和人员名单，尤其是那个卢琮和冯守义！”
“巴图大哥，陈掌柜，立刻动用所有商业和江湖网络，筹集我们能调动的一切资金和物资，做好支援边关，或者应对更大变乱的准备！同时，加紧对周家产业动向的监控！”
最后，他看向秦风，眼神锐利：“秦先生，听雨楼在京城和军中的情报网，此刻至关重要。我要知道卢琮在国舅府究竟谈了些什么，也要知道朝中对此次边关失利，有何反应！”
秦风肃然点头：“义不容辞！我会立刻动用紧急渠道传讯。”
沈墨轩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寒冷的北风呼啸而入。他望着北方，仿佛能看到那遥远的、烽烟将起的边关。
风，已经起于西北青萍之末。而一场席卷朝堂、边关乃至整个天下的巨大风暴，正在酝酿之中。他，必须赶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积聚足够的力量，斩断那只试图搅乱乾坤的黑手！
就在沈墨轩分派任务，众人领命欲行之际，一名浑身浴血、从泉州方向日夜兼程赶回的沈家老护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密室，嘶声喊道：“公子！泉州……泉州出大事了！市舶司贡品库昨夜遭神秘高手洗劫，守卫死伤数十人，那株七彩珊瑚树……不翼而飞！现在全城戒严， suspicion（怀疑）指向……指向了我们沈家海外商队！市舶司提举已经下令，扣押了我们所有在港船只和货物！” 沈墨轩瞳孔骤缩——他尚未动手，贡品库竟已先失窃，而且脏水泼到了沈家头上！这绝非巧合！是有人预判了他的行动，抢先一步设下陷阱？还是……另有势力，也对那珊瑚树志在必得，并想借此将他彻底拖入万劫不复之地？！泉州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