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巴十大杰出好男人”评选活动的报名细则,像一场精心策划的病毒,在公告发布的次日,就通过报纸、传单和政府网站,精准投放到了坎巴的每一个角落。
细则一经公布,全国的男人们,尤其是昨天还对五百万奖金摩拳擦掌的,瞬间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透心凉”。
孙连城亲自“设计”的报名流程,堪称一场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的集大成之作。
报名处,一个兴冲冲跑来的坎巴壮汉,在看到申请表的第一页时,脸上的兴奋一下子僵住了。
当他翻到第十页,看到“请提交一份三千字的关于‘爱与责任’的论述”时,他猛地将表格摔在地上,红着眼对工作人员咆哮。
“我他妈要是会写三千字,我还用得着来挣这五百万?我直接去当元首的秘书了!”
说完,他像一头泄了气的皮球,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但更多人的脸上,是和他一样的绝望。
这他妈是评好男人还是考状元?
然后,是视频材料。
要求提交一段不短于十分钟的“夫妻恩爱生活”录像。
内容需包含但不限于:共同烹饪、为妻子洗脚、朗诵情诗等。
镜头要求稳定,画面要求清晰,表情要求“真情流露”。
最后,是推荐信和笔试。
报名者必须提交至少十位不同邻居的亲笔签名推荐信,信中需详述该家庭的和睦事迹。
完成这一切后,夫妻双方还需共同前往指定地点,参加一场名为“夫妻默契度”的闭卷考试。
一时间,哀鸿遍野。
“这他妈是评好男人还是评圣人?”
“为她洗脚?我爹的脚我都没洗过!”
“十个邻居?我连隔壁邻居叫什么都不知道!”
无数人被这套繁琐到变态的流程劝退,但巴颂不是其中之一。
在东区那间破败的屋子里,巴颂把那份报名细则拍在桌上,唾沫星子横飞。
他烦躁地在屋里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这比他去收保护费跟人谈判还麻烦。
但一想到那五百万,一想到先知的金杯,一想到以后走在街上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他心里的那点烦躁就被贪婪彻底压了下去。
他一脚踹开地下室的门。
林晓燕正蜷缩在角落里,啃着那块干硬的面包,看到他进来,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巴颂没说话,直接把一套崭新的裙子扔到她脸上。
那是一条廉价的亮黄色连衣裙,在他看来,已经足够“鲜艳”。
“穿上。”他命令道。
然后,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台老旧的摄像机,架在屋子中央。
“笑。”他对着镜头后面的林晓燕吼道,“给老子笑得开心点!”
林晓燕看着他那张狰狞的脸,嘴角扯了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那比哭还难看。
“操!”巴颂冲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死死按向自己,“你是不是想死?老子让你笑!听不懂吗?!”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林晓燕眼中泛起泪光,她只能拼命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对林晓燕而言,是一场比挨打更难熬的折磨。
她被迫穿上新裙子,在镜头前,被巴颂搂着肩膀,对着镜头说一些“我丈夫对我很好”之类的鬼话。
她被迫和他一起“做饭”,实际上只是在镜头前摆弄一下厨具,而巴颂的眼神,时刻警告着她,如果敢有多余的动作,摄像机关掉之后,他会打断她的腿。
她被迫坐在床边,看着巴颂笨拙地端来一盆水。
摄像机红灯亮起,巴颂脸上瞬间堆满“温柔”的笑,他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
那双常年穿着靴子、沾满泥污和血腥的手,触碰她肌肤的瞬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巴颂一边用镜头看不到的角度,狠狠掐了一把她的小腿,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笑,给老子笑得甜一点。不然等会儿镜头一关,我就用这盆水,让你尝尝什么叫溺水。”
林晓燕的身体剧烈一颤。
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的笑容。
巴颂的耐心在快速消耗,但他还是逼着自己演下去。
他还拿着钱和刀,挨家挨户地去“拜访”邻居。
“我是个好男人,对吧?”
他把一叠钱和一把匕首同时拍在邻居的桌子上。
“我老婆很爱我,我们很幸福,对吧?”
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很快,十封内容大同小异、充满了肉麻吹捧的推荐信就凑齐了。
所有这些被精心伪造的“幸福”,都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在街角的阴影里,在对面的窗户后,卡隆博的手下用更专业的设备,将这一切,连同巴颂威逼利诱邻居的场景,悄无声息地收集、存档,然后汇入元首官邸。
……
元首官邸的健身房里,空气燥热。
伊莎贝尔只穿着一件黑色高强度运动内衣和一条紧身训练短裤,古铜色的肌肤上挂着一层薄汗,在灯光下闪着光泽。
她正在进行格斗训练,每一记拳脚,都炸出沉闷的破空声。
汗水顺着她轮廓分明的腹肌线条滑落,没入短裤的边缘。
她停了下来,拿起毛巾擦了擦脖颈的汗,走向一旁瘫在懒人沙发里喝冰可乐的孙连城。
“初选名单出来了,巴颂入围了。”
她言简意赅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而且,是高分入围。”
“在剧本里。”孙连城吸溜了一口可乐,连眼皮都没抬。
伊莎贝尔身上还带着训练后的热气,她指着桌上巴颂那张笑得令人作呕的脸,蓝色眼眸里的温度降至冰点。
“我有十种方法,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让他和他的‘秃鹫帮’人间蒸发,伪装成黑帮火并,不留任何麻烦。”
她盯着孙连城,语气里是专业人士对业余胡闹的极度不解。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陪他演这场过家家一样的闹剧?就是为了让他通过一个可笑的评选?”
她以为孙连城的计划,是在审核环节就利用这些伪造的证据,直接将巴颂定罪。
孙连城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天花板上移开,他看着伊莎贝尔那副“你在耍我”的表情,懒洋洋地解释道:
“直接定罪?太便宜他了。那不过是把他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过个几年,说不定他那个长老会的哥哥一发力,就出来了。我的清净日子怎么办?得不到保障。”
孙连城坐起身,第一次露出了那种在汉东官场上,算计那些老油条时才有的、混合着嫌弃和狡黠的眼神。
“坐牢?太麻烦了。”
他撇撇嘴。
“把他关进去,他的关系网还在,过几年换个由头又出来了,到时候还得烦我。治标不治本,差评。”
他伸出一根手指,懒洋洋地晃了晃。
“我要的,是让他自己,兴高采烈地,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证明自己是个多么残忍、虚伪的人渣。”
“我要让所有坎巴男人都看看,把老婆当牲口,会有什么下场。”
“我要让‘家暴’这两个字,在坎巴,变成一个比‘叛国’还脏的词。”
他靠回沙发,重新恢复了咸鱼姿态,总结道:“这叫什么?这叫从根源上净化我的摸鱼环境。一次性解决,终身免维护。这才是最高性价比的咸鱼之道。”
伊莎贝尔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
她好像有点懂了。
“所以……”
“所以,得让他自己,亲手把那颗炸弹,搬到全国人民的面前,然后亲手点燃。”
孙连城靠回沙发,重新恢复了咸鱼姿态。
“没有什么,比在一个人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候,把他从云端一脚踹进泥里,更让他痛苦的了。这叫,公开处刑。”
他看着伊莎贝尔,嘴角露出坏笑。
“而且,我得让他感谢我。感谢我给了他这个登上巅峰的机会。”
伊莎贝尔彻底明白了。
这个男人的蔫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他要杀人,但从不自己动手,而是递给对方一把刀,再造一个局,让对方在最得意忘形的时候,自己抹了脖子。
想通了这一点,她那因为无聊等待而积郁的躁动,瞬间化为了一股冰冷的、夹杂着兴奋的战栗。
这比单纯的暗杀,有意思多了。
当天下午,卡隆博将军亲自给孙连城汇报了初选的最后一项安排。
“先知阁下,按照您的吩咐。初选的最后一环,是‘爱情故事’公开演讲。地点,就在国家电视台的一号演播厅,全程直播。”
“我们已经‘安排’巴颂先生,在今晚八点的黄金时段登台。并且,最后的‘观众互动提问’环节,题库也已经准备好了。”
卡隆博递上一台平板,上面是一个个尖锐而致命的问题。
孙连城只是瞥了一眼,便挥了挥手。
“很好。记住,一定要让他风风光光地上去。”
“是!”
夜幕降临。
坎巴国家电视台灯火通明。
巴颂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他强压着内心的狂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儒雅的绅士。
电视台后台,化妆师正在给林晓燕补妆。
巴颂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在耳边嘶嘶作响。
“听着,待会儿上了台,给我哭。要哭得感动,哭得幸福,听懂了吗?信不信下了台,我让你想哭都发不出声音。”
林晓燕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像一具被提线的木偶。
“……欢迎我们的候选人——巴颂先生,和他的爱妻林晓燕女士!”
外面传来主持人激昂的声音。
巴颂立刻换上一副深情的面孔,他攥紧林晓燕冰冷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拉着她,一步步走向那片足以将所有肮脏都曝光的刺眼灯光之中。
聚光灯猛地打在两人身上。
巴颂挺起胸膛,脸上堆满了自以为最迷人的笑容,迎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五百万奖金在向他招手。
他拉着身旁瑟瑟发抖的林晓燕,意气风发地走到了舞台中央,准备迎接他人生中,最辉煌的“高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