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脚步迈入晚年,便仿佛从奔腾喧嚣的江河,汇入了开阔平缓的湖泊,水面波澜不惊,内里却蕴藏着岁月沉淀下的所有丰饶与深邃。顾廷烨与明兰的晚年生活,便是这般光景。宁远侯府依旧门庭显赫,但于他们二人而言,外界的喧嚣与浮名已如远处模糊的背景音,真正充盈他们生命的,是这府邸之内,日益醇厚的亲情与内心获得的巨大安宁。
每日清晨,当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洒满庭院,顾廷烨依旧保持着早年军中养成的习惯,准时起身。只是不再需要顶盔贯甲,奔赴校场或衙门,而是在庭院中缓缓打一套养生的拳法,或是仅仅负手而立,看着晨光中舒展枝叶的花草,呼吸着带着露水清香的空气。他的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征战杀伐的凌厉之气已悄然化作了山岳般的沉静。明兰则会稍晚些起身,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妥当,她已无需如年轻时那般在妆奁前耗费太多时辰,只求整洁舒适便可。两人一同用过早膳,清淡而精致,席间或许会聊几句儿孙的近况,或许只是安静地品味着这份相伴多年的默契。
白日的时光,大多从容而闲适。顾廷烨的外书房依然是他常待的地方,只是案头堆积的不再是紧急的军报与复杂的政务文书,而是儿孙们的家信、一些闲适的游记杂谈,或是他自己偶尔兴致所至,提笔写下的一些关于兵法、政务的随笔心得,不再为呈递御览,只为梳理思绪,留予后人参考。有时,他也会命人将巨大的边境舆图展开,目光在上逡巡,思绪或许会飞回那片他曾挥洒过热血的广袤土地,但眼中已无当年的杀伐之气,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回味与对江山永固的祈愿。明兰则多半待在“绍德斋”内,那里不仅是她追思祖母的静室,也成了她打理侯府事务、阅读、或是与回府的儿媳、女儿们闲话家常的地方。她依旧关心着女学的运作,但已不再事必躬亲,只把握大方向,将具体事务交由得力之人打理。更多的时候,她是孙辈们最温暖的归巢。哪个孙子下学早了,会先跑到祖母这里,献宝似的展示先生给的甲等评语;哪个孙女学了新的绣样,会拿来请祖母指点;即便是最小的曾孙,也喜欢摇摇晃晃地扑进她怀里,咿咿呀呀地寻求抱抱。
午后,若天气晴好,夫妻二人常会一起在府中的花园里散步。他们走得很慢,沿着蜿蜒的石子小径,走过盛放的花圃,穿过荫凉的藤架,在池边的亭子里小坐。有时会聊起年轻时的旧事,那些曾经的惊心动魄、艰难抉择,如今说来,都已淡去了当时的焦灼与压力,只剩下一种如同观看他人故事般的平和,甚至还会相视一笑,调侃几句当年的稚嫩与冲动。
“还记得你刚嫁过来时,在这府里,步步为营的模样。”顾廷烨偶尔会提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调侃。
明兰则会莞尔一笑,望着池中悠游的锦鲤,轻声道:“是啊,那时只觉得这侯府深似海,每走一步都需思量再三。如今看来,倒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们也会谈论儿孙。长子在军中的最新动向,次子在翰林院的清贵生涯,女儿们在各家的生活,孙辈们的学业长进、趣事糗事……这些琐碎的家常,构成了他们晚年生活中最鲜活、最温暖的底色。看着儿孙们各自安稳,积极向上,那种“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欣慰,便如同暖流,熨帖着他们的心灵。
偶有故旧来访,多是同样退养在家的老臣或是军中旧部。此时的相聚,已无关利益交换,更多的是品茗对弈,回忆往昔峥嵘岁月,感慨时光流逝,亦互相宽慰着保重身体。府中也时常举办家宴,但规模不大,只限至亲,席间没有虚礼客套,只有亲情流淌,笑语喧阗。顾廷烨甚至会破例小酌几杯,看着满堂儿孙,眼神温和而满足。
当夜幕降临,府中重归宁静。他们会在灯下对坐,明兰或许做着针线,顾廷烨或许翻阅着书卷,偶尔交谈几句,更多的时候是享受着这无需言语的陪伴。窗外月华如水,繁星点点,映照着室内这对相携一生的老人,构成一幅名为“岁月静好”的终极画卷。这种平静,并非乏味,而是历经千帆后,终于抵达港湾的踏实与安详;这种幸福,也并非浓烈,而是如同陈年佳酿,入口醇和,余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