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鬼哭岭的雾还没散尽,我一脚踩进泥坑里,差点摔个狗啃泥。顾清言在前面拽了我一把,手心全是汗。
“你再闪现一次,我就得给你抬棺材了。”他喘着粗气,背上还背着昏迷不醒的老头,“刚才那一下,灵力都快抽干了吧?”
我没吭声,只把乾坤袋往肩上提了提。里面那片黑色焦羽贴着胸口,有点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阿岩跟在后头,腿打颤,眼神却比昨夜稳多了。
我们刚从乱石滩逃出来,绕过三道哨卡,最后钻进一个废弃山洞。老家伙伤得太重,王嬷嬷给的续命丹吞下去也没见起色,只能靠顾清言画的静息符吊着一口气。我坐在洞口守了一夜,耳朵听着外头风吹草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那块青铜令牌上的纹路——和我在寒鸦岭发现的弯刀铭文一模一样,都是那种扭曲得像虫爬的符号。
这事儿不对劲。异族打仗,怎么会有血影教的东西掺和进来?
“走吧。”我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再拖下去,京城那边真要以为咱们全死在外头了。”
顾清言看了我一眼:“你确定要自己回去?阿岩还能撑,我可以让他先送老者去医馆,我陪你进宫。”
“别傻了。”我翻了个白眼,“你忘了上次国师殿的事?你要是出现在皇宫,立马有人报上去,说江南顾家勾结废公主图谋不轨。到时候咱俩连门槛都摸不到就得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嘴角抽了抽:“你说得对,我这身份太招眼。”
“而我呢?”我咧嘴一笑,“谁还记得大周朝还有个被关冷宫八年的嫡长公主?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沿着古驿道往下走,这条路早就荒了,石板缝里长满野藤,马蹄踩上去直打滑。走到鹰嘴坡时已是正午,镇口那家医馆门口挂着褪色的布幡,写着“百草居”三个字。
一个穿灰袍的小郎中蹲在台阶上晒药,见我们牵着马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忽然愣住。
“……公主?”他声音发抖。
我皱眉:“你认识我?”
他猛地站起来,扑通跪下:“小的是王嬷嬷娘家侄孙!她三年前托人捎信来说,若有天您路过鹰嘴坡,一定要让我备好‘清髓汤’和‘断阴散’!”
我心头一震。王嬷嬷竟早在这儿埋了后手?
顾清言也惊讶:“你奶娘连这种事都能算到?”
“她不是算到。”我低声说,“她是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小郎中手脚麻利地安排人抬走白发老者,又让伙计提来四匹雪鳞马——通体银白,鬃毛泛着微光,是皇家驿站才有的快马。我掏出玉牌递过去,他接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塞进怀里,压低声音:“公主放心,半个时辰内,没人知道您来过。”
我点点头,转头看向阿岩:“你留下,照顾老者。等他醒了,告诉他,我会替他查清楚‘大人’是谁。”
阿岩咬着嘴唇,突然抬头:“公主……我能改名叫‘阿新’吗?我不想再叫那个他们给我取的名字了。”
我笑了:“随你。不过记住,你现在不是祭品,也不是逃兵,是活证据。”
他用力点头。
我和顾清言骑马出镇时,风卷起尘土,吹得衣角猎猎作响。一路疾驰,沿途只见村落残破,田地荒芜,偶有百姓躲在屋檐下偷偷张望,看见我们的马旗上有凰纹,才敢探出身子合十拜礼。
傍晚时分,京城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城门前人来人往,守军盘查严密。我远远就看见禁军统领站在闸楼下,手里拿着一份名单,正挨个核对。
“坏了。”顾清言低声道,“他们在查边境来的所有人。”
我冷笑一声:“那就别让他们查。”
我勒住马,翻身下地,把披风甩开,露出腰间那枚暗金色的凤形玉佩——母后留给我的唯一信物。然后深吸一口气,运起灵力,朗声道:
“本宫李圆圆,奉先帝遗诏巡视北境归来!边关告急,军情如火,若误时限,尔等可担得起江山倾覆之责!”
声音穿透长街,惊飞一片宿鸟。
禁军统领猛地抬头,脸色骤变。他显然没见过我,但那枚玉佩是真的,而且凰纹只有皇室直系血脉才能激活。他犹豫片刻,挥手示意手下拦住我们。
我早有准备,从乾坤袋取出那片黑色焦羽,放在掌心,闭眼默念血脉咒。刹那间,羽毛轻轻颤动,发出一声极细微的鸣响,如同远古凤鸟低吟。
全场寂静。
统领扑通跪下:“参见大公主!开城门——迎驾!”
宫门轰然开启。
我们策马入城,一路直奔内廷。新皇正在偏殿批阅奏折,听闻通报后愣了半晌,才命人宣召。
殿内烛火摇曳,我走进去时,他正盯着我看了好久,像是在确认是不是认错了人。
“八年不见,姑母竟还活着。”他声音很轻。
我行了一礼:“臣女何德何能,让陛下挂念这么久。”
他没计较我的用词,只问:“北境究竟出了何事?为何边将无一人上报?”
我把抄录的密信、令牌拓印、阿岩的供词一一呈上,放在案前。
“这不是异族犯边。”我说,“是有人借刀杀人。异族背后,有个组织叫‘血影教’,他们想用战争耗空我国力,再趁虚而入,夺我龙气,毁我社稷根基。”
殿内一片死寂。
一位老臣突然冷笑:“荒谬!血影教三百年前就已覆灭,如今不过是战败将领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
我没看他,只转向新皇:“陛下可记得,去年冬至那天,太庙地底传来三次震动?王嬷嬷说过,那是龙气松动的征兆。而今北方边镇接连出现诡异符文,兵器上有邪纹,士兵莫名癫狂——这些,难道都是巧合?”
新皇手指微微收紧。
我又补充:“他们已经在选祭品了。不只是我,还有无数无辜百姓被当作‘断灵岩’的献祭材料。他们的目的,是彻底斩断皇族血脉传承,让大周无人能镇龙脉。”
殿外传来更鼓声。
良久,新皇缓缓开口:“传礼部尚书,即刻起草盟约文书,联络南疆巫族、西漠铁骑,共抗外敌。”
我松了口气,正要退下,忽听殿角传来一声轻笑。
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唇角带笑:“公主说得头头是道,可这些证据……谁能证明不是你伪造的?”
我看向他。陌生面孔,但腰间挂着一枚小小的青铜铃铛,样式古怪。
“你是谁?”我问。
“大理寺少卿,裴昭。”他微笑,“专管冤假错案。刚好,最近有人举报,说有假冒皇亲在京活动,意图蛊惑圣心。”
顾清言上前半步,挡在我身前。
我却笑了:“裴大人既然爱查案子,不如先解释一下——你这铃铛,是从哪儿来的?它上面的纹路,怎么跟我从敌营拿回来的令牌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