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石缝，吹得火把晃了一下。沈知微站在密室门前，手里还攥着那支带密信的箭簇。她的掌心渗出血丝，混着玄铁镯的冷意，顺着指尖滑到箭尾。
阿蛮蹲在陆沉身边，手指轻轻按在他后颈。他呼吸很浅，背上那道旧伤正泛着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烧着。
“快了。”沈知微低声说，“等月光照正。”
陆沉没应声。他咬着牙，额头全是汗。刚才那一阵抽搐几乎让他昏过去，可他知道不能倒。这地方不对劲，空气里飘着一股味儿，像是药渣混着花香，闻久了脑子发沉。
头顶的天窗慢慢移开，一束清光落下来，正好打在他脊背上。
皮肤上的烙印开始变化。原本模糊的狼纹一圈圈展开，线条延伸成图，像是一张嵌在肉里的机关结构图。最深处刻着四个小字：心枢·血启。
沈知微眯起眼。她认得这个布局。皇陵地宫第三层就有类似的纹路，那是沈家军当年设下的镇魂阵核心。
“找到了。”她说。
阿蛮站起身，从腰间取下拨浪鼓。她拧开鼓底，抽出一支短箭。箭身漆黑，没有箭头，只在尾羽处刻了一圈回环纹——那是沈家军内部传信用的暗记。
她拉满连弩，对准前方石壁。
箭飞出去，钉进一道极细的裂缝，发出轻微的“咔”一声。
地面微微震动。
石壁中央缓缓裂开一道门缝，腐气扑面而来。那股味道更浓了，带着甜腥，像是陈年的血和烂掉的花瓣搅在一起。
沈知微没动。她盯着那扇门，心跳加快。
阿蛮收回拨浪鼓，走到她旁边，抬手比了个手势：里面有东西在动。
沈知微点头。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箭簇，血已经干了，但那行字还在眼前晃——“以沈知微之血祭坛，可启药人军团，复我北狄铁骑之威”。
这不是假的。笔迹边角有王庭特有的双线压痕，只有最高密令才会用这种手法批注。
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引到这里。
她是钥匙。
不是来阻止仪式的人，而是启动它的最后一环。
她抬起手，用玄铁镯边缘划开掌心。血滴下去，落在箭尾的刻纹上。
幽蓝的光又闪了一下。
这次浮出的字更多：“血契已备，魂引归位。待主血脉临门，万躯复苏。”
阿蛮猛地抬头看她，嘴唇微动，无声说了句：别进去。
沈知微摇头：“我们没得选。”
她往前走了一步，脚刚踩上门槛，身后突然传来闷响。
陆沉跪倒在地上，整条右臂抽搐不止。他想撑起来，可身体不受控制。背上烙印发烫，像是要烧穿皮肉。
“不对……”他喘着气，“这门不是给人进的。是给带烙印的人开的。”
话音未落，石门轰然大开。
一股黑影般的藤蔓从里面冲出来，速度快得看不清。它们贴着地面爬行，像蛇一样扭动，直扑陆沉。
沈知微反应极快，袖中银针射出两根，钉在最近的藤蔓关节处。那东西抖了抖，断口喷出灰雾，碰到石头发出“滋”的声响。
阿蛮一把将她拉开。
藤蔓绕过攻击，专挑陆沉缠。一根缠住他小腿，另一根卷住手腕，还有几条直接扑向他的背——正对着烙印的位置。
他挥枪格挡，沈家枪扫出一片残影。藤蔓断了几根，可断口立刻长出新枝，越缠越多。
“退后！”他吼了一声，枪尖点地，借力翻身，想甩开束缚。
没用。
更多的藤蔓涌出来，缠住他的腰，把他往门里拖。
沈知微冲上去，却被阿蛮死死拽住。她指着那些藤蔓的走向——它们不是乱打，而是有规律地绕成一个圈，像是在画阵。
那是逆向的九曲回魂阵。
原本是用来安抚战死将士魂魄的军阵，现在被人改成了驱尸还阳的邪术。而启动阵法的关键，就是带有沈家军烙印的活人。
陆沉就是那个“活引”。
“放开我！”沈知微挣扎。
阿蛮不松手。她眼睛红了，嘴唇颤抖，最后只挤出三个字：救不了。
陆沉已经被拖到门口。他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声音嘶哑：“别进来！这是反噬阵！踏进去就出不来！”
石门猛地合拢，震得整个通道都在抖。
最后一道缝隙里透出绿光，墙上浮现出扭曲的符文，和陆沉背上的图一模一样。只是方向相反，像是镜子里照出来的。
沈知微跌坐在地，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她看着紧闭的石门，呼吸很重。
阿蛮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腕，把玄铁镯往上推了推。那里有一道旧疤，是小时候练针扎的。现在疤裂开了，渗着血。
她抬头，看着沈知微，慢慢开口：“你知道怎么破阵。”
这不是问句。
沈知微点头：“要用血。”
“不是你的血。”阿蛮说，“是他的命。”
空气静了一瞬。
远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石门表面开始浮现细纹，像蛛网一样蔓延。每一道裂痕里都透出绿光，越来越亮。
沈知微站起来，走到门前。她把手贴上去，感觉到里面的震动。
“他进去了，阵就活了。”她说，“但如果有人在外面切断血契连接……”
阿蛮接道：“就能逼它吐出来。”
“不一定成功。”沈知微盯着门缝，“也可能一起被吞进去。”
阿蛮没说话。她解开拨浪鼓的绳子，从夹层里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嘴里。那是谢无涯给她的保命药，能撑半个时辰不晕。
她把剩下的三颗递给沈知微。
沈知微接过，放进袖中。
两人对视一眼。
没有多余的话。
沈知微抬手，用玄铁镯砸向门边的凹槽。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孔，形状像鱼尾。她记得陆沉背上的图里，这是阵眼的外接口。
第一下没反应。
第二下，石门震了一下。
第三下，绿光骤然变强，门缝裂开半寸。
一股热风冲出来，带着血腥味和腐花的气息。
沈知微伸手进去，摸到一块凸起的石钮。她用力一扳。
“咔。”
里面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
墙上的符文开始闪烁，忽明忽暗。
突然，一只手臂从门缝里伸出来，抓住她的肩膀。
是陆沉的手。皮肤发青，血管凸起，像是被什么东西顶着在动。
他整个人被卡在门中间，半边身子还在里面。脸上全是汗，眼神却清醒。
“快走！”他喊，“它要醒了！”
沈知微没松手。她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脉，发现跳得极乱，像是有两个心跳叠在一起。
阿蛮冲上来帮忙，两人合力往外拉。
石门剧烈震动，符文转成红色。
陆沉被拖出来一半，下半身还陷在里面。他咬着牙，左手死死抠住门框，指节崩裂，血顺着石缝往下淌。
“断阵！”他吼，“用血写‘止’字！在门顶！”
沈知微抬头。门楣上方有个空白石板，大小刚好够写一个字。
她迅速划破手掌，沾血往上抹。
刚写下一点，石门猛地收缩，差点把她手夹断。她缩回来，血滴在地面，形成一个小坑。
阿蛮捡起一块碎石，递给她。
沈知微接过，蘸血继续写。
一笔，两笔。
陆沉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他喉咙里发出怪声，像是有人在替他说话。
“血契已通……主归位……”
沈知微不管不顾，最后一笔落下。
“止”字完成瞬间，绿光熄灭。
石门“砰”地弹开，陆沉整个人摔出来，滚到地上不动了。
沈知微扑过去检查他的呼吸。还好，还在。
阿蛮盯着门内。黑暗深处，隐约能看到一排排站立的人影，全都穿着褪色的沈家军铠甲。他们的胸口插着藤蔓，头垂着，像是睡着了。
但现在，那些人影的头，正在一寸寸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