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倒在地上,呼吸微弱。沈知微跪在他身边,手指搭在他腕上,脉搏跳得极乱。她刚写的那个“止”字还在门楣上方,血迹未干,可石门深处的人影已经动了。
阿蛮站在门口,拨浪鼓握在手里,眼睛盯着里面那一排排抬起头的药人。她的雪貂趴在肩头,耳朵贴着脑袋,一动不动。
沈知微抬起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她没包扎,也没时间包扎。血顺着指缝滴到地上,正好落在一根断掉的藤蔓上。
那藤蔓猛地抽了一下。
她立刻蹲下,用银针挑开断口。里面的组织泛着暗绿,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腐蚀过。她正要细看,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景珩走进来,玄色蟒袍沾了灰,袖口有道裂痕。他站在沈知微身后,没说话,只是抬手划破手腕。一滴血落下来,正好滴在她掌心的伤口上。
两人同时震了一下。
沈知微体内一阵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她还没反应过来,整间密室突然晃动。墙上的符文由红转灰,藤蔓全部僵住,连那些抬头的药人都停住了动作。
她明白了。他的血和她的蛊在共鸣。
萧景珩收回手,用布条缠住伤口。“这阵法靠血脉驱动。”他说,“你流血越多,它越活。”
沈知微点头。她把银针插回袖中,伸手去摸那根主藤。刚碰到,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响。
谢无涯从阴影里走出来,腰间的机关木鸟微微颤动。他没靠近,只是一挥手,傀儡丝从袖中滑出,像蛇一样缠上藤蔓主根。
丝线收紧的瞬间,几片碎皮从藤蔓内部剥落。沈知微捡起一片,用银针挑着,往上面滴了一滴血。
字浮出来了。
“唯沈家军之血,合北狄圣女之魂,方可唤醒万躯不灭。”
她念完,抬头看向谢无涯。他脸色有点白,颈后隐约有红点浮现,但他没动。
“这是祭文的一部分。”他说,“完整的应该还有后续。”
沈知微把碎片收进袖子,转身走向石门深处。药人们还站着,胸口插着藤蔓,头低着,但刚才明明抬起来了。她走近其中一个,伸手碰了碰他的铠甲。
锈得很厉害,边缘卷曲,是旧年的镇北营制式。
她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陆沉背上的烙印。再看墙上那些符文的走向——和祭文里的描述对上了。这不是单纯的阵法,是借血脉引魂的术。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藤蔓盘绕的地方。石头缝隙里卡着一块青铜牌。她用银针撬出来,擦掉污垢。
令牌正面刻着“镇北营”,背面纹路复杂,中间有个凹陷,形状像鱼尾。她拿起来对着火光看,心跳加快。
这和陆沉背上的图一模一样。
“是他父亲的东西。”她说。
萧景珩走过来,看了一眼令牌。“他们用这个当锚点。”他说,“以父兵符,引子血脉,让阵法认主。”
沈知微没说话。她把令牌放在掌心,用另一只手的血慢慢涂上去。血渗进纹路的刹那,藤蔓根部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丝线。
那种丝她见过,在北狄死士身上。叫魂牵丝,能把活人变成傀儡。
她正要取一段样本,门外传来低吼。
狼王冲进来,嘴里叼着一支骨箭。它跑到沈知微面前,放下箭簇,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声音。
箭上缠着卷轴,材质像是骨头磨成的。沈知微解开,展开一看,字是用血写的。
“主血已临,速诛伪女,取心献祭。”
她看完,递给萧景珩。他接过,用自己的血抹在卷轴表面。血迹流动,显出隐藏的文字:
“沈知微非真圣女,乃换子之孽种,当焚其魂,炼其血,以成不死军魂。”
沈知微没动。她把玄铁镯推到手腕外侧,按下内圈一个暗扣。铜镜弹出来,反射火光扫过卷轴。
镜子里出现了第三行字:“执行者:萧明煜,时限:三更前。”
她合上镜子,放回镯中。
谢无涯站在藤蔓旁,傀儡丝仍缠着根部。他忽然开口:“他们知道你在这里。”
“不然不会下这种令。”沈知微说。
“三更前。”萧景珩重复一遍,“还有两个时辰。”
“来不及撤。”谢无涯看着藤蔓,“这阵一旦彻底启动,药人会自己找上来。”
沈知微走到石门前,抬头看那个“止”字。血已经开始变黑,说明压制效果在减弱。她伸手摸了摸门框,发现左侧有个小孔,形状和令牌背面的凹陷吻合。
“这里能关掉阵法。”她说,“只要把令牌插进去,切断连接。”
“但谁去?”谢无涯问。
没人答。那门后面是药人军团,一旦进去,很可能出不来。
沈知微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流,但她不觉得疼。她想起冷院地下排水道里找到的母亲遗物——一只空药瓶,标签上写着“情蛊解方”。
那时她还不懂,现在明白了。母亲当年也面对过同样的选择。
她伸手去拿令牌。
萧景珩抓住她手腕。
“你进去,阵就不会停。”他说,“它等的就是你这滴血。”
“那就得有人在外面操作。”她看着他,“你来?”
萧景珩松开手。他从怀里取出朱砂笔,又划了一下手腕。这次他把血涂在令牌上,然后递给她。
“我替你进去。”他说。
“你疯了?”谢无涯声音变了,“你是蛊主,你死了,她体内的子蛊也会爆。”
“我知道。”萧景珩说,“所以我不会死。”
他接过令牌,走向石门。狼王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尾巴绷直。
沈知微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门边。他回头看她一眼,把令牌插进孔里。
咔的一声。
门缝开始闭合。
就在最后一道缝隙即将合拢时,里面传来撞击声。接着是一阵嘶吼,像是很多人同时开口,又像是风穿过枯林。
萧景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沈知微站在原地,掌心的血滴到地上。谢无涯的傀儡丝还缠在藤蔓上,微微发抖。
阿蛮在门口轻敲拨浪鼓,一下,两下。
没有回应。
沈知微抬头看门楣上的“止”字。血已经完全变黑,边缘开始剥落。
她伸手摸向袖中的银针。
谢无涯忽然说:“他带了情人蛊血进去。”
她点头。
“那东西能撑多久?”
“不知道。”她说,“但够他写一个字。”
里面的撞击声停了。
门缝底下渗出一缕红色液体,顺着地面流向她脚边。
她蹲下,用银针蘸了一点。
针尖上的血慢慢变成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