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跪在门前,掌心的血还在往下滴。那缕从门缝渗出的紫色液体已经不再流动,像干涸的墨迹贴在地面上。她没动,眼睛盯着门上的“止”字,黑得发硬,边缘裂开。
她抬起手,用袖口擦了下腕上的血。动作刚起,陆沉突然咳了一声。
他躺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背对着她。刚才狼王冲进来时撞翻了火把,现在只有天窗漏下的光斜斜打在他身上。沈知微一愣,看见他后背的衣服裂开了,伤疤正一点点变红。
不是流血,是皮肤下浮出纹路。
她立刻爬过去,把陆沉往亮处拖。阿蛮也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将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地上。月光照全了他的背。
那些旧伤像是活了,血线迅速勾连,画出一张地图。沈知微一眼认出来——北疆五关防线。其中四道已被划断,第五关的标记上插着一面小旗,旗杆顶端是个双鱼形状。
她心跳加快。
“他背上……能显军报?”阿蛮低声问,声音有点抖。
沈知微没答。她伸手摸了摸那块发烫的皮肤,纹路还在动,最后定格在中央一点。那里写着两个字:持佩者。
她猛地想起什么,回头看向陆沉怀里露出的半块玉佩。那是双鱼玉佩的一半,和她手中的另一半本该合璧。可现在,敌军首领拿着完整的玉佩,正在破关南下。
阿蛮已经转身走到墙边,拨浪鼓拿在手里。她掀开鼓底的小盖,取出一支细箭。箭尾缠着丝线,极细,几乎看不见。
她把箭装进鼓里的机关,对准石壁轻轻一敲。
“咚。”
箭射出去,钉进石头,发出轻微响声。箭尾卷着的丝线慢慢展开,上面刻满密语。沈知微认得这是沈家军传令的方式,只有特定血脉才能解码。
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箭尾。
血一碰丝线,字就出来了。
“药人已活。”
她瞳孔一缩。
第二行浮现:“首躯成,烙印同陆沉。”
空气一下子冷下来。沈知微抬头看陆沉的背,又低头看那行字。一样的纹路,一样的位置。他们复活的第一个药人,是照着陆沉的样子做的。
阿蛮蹲在地上,雪貂从肩头跳下,绕着箭打了个转,鼻子贴上去闻了闻,然后猛地后退两步,躲到阿蛮脚边。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把手整个按在箭尾上。更多血渗进去,第三行字缓缓浮现。
这回不是军令。
是信。
“毁玉佩,断血脉。”
六个字,像是有人用指尖蘸血写在空中。沈知微呼吸一顿。
她知道是谁留的。
母亲。
当年死在药炉前的女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藏在军令密语里,等她用自己的血来开启。
她慢慢收回手,血已经快流不动了。手腕发麻,膝盖也撑不住,但她没倒。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又看向陆沉怀里的玉佩。
必须毁掉它。
可一旦毁了,北狄皇陵的地图就没了,萧景珩在里面怎么办?他是不是也在找出口?那缕紫血……是他写的字吗?还是阵法反噬的结果?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让敌军带着完整玉佩杀进京城,后果更糟。
阿蛮撕下裙角,接过那根密语箭,小心包好。沈知微把布条塞进玄铁镯的暗格里,扣紧。
“要是有人问起边关的事,”她说,“就说还没消息。”
阿蛮点头。
沈知微扶起陆沉,让他靠墙坐着。她从袖中取出银针,在他背后几处穴位扎下去。陆沉哼了一声,眉头松了些,呼吸稳了一点。
她坐回门前,盘膝闭眼。
其实她根本没睡。脑子里一遍遍过那张地图,五道防线,哪个还能守?京城还有多少兵力?药人军团一旦成形,是不是每个都带着沈家军的烙印?他们复活的不只是尸体,是父辈的名字。
还有那句“断血脉”。
母亲到底想让她断谁的血脉?是北狄的?还是……她自己的?
她抬手摸了摸左腕的玄铁镯。冰凉。
外面没有动静。狼王没回来,门里也没声音。时间一点点过去,三更快到了。
她忽然睁开眼,看向那扇紧闭的石门。
门缝底下,又有东西在动。
不是血。
是一根头发。
黑色的,细长,从里面慢慢伸出来,像被人从另一侧推出来的。它贴着地面滑行一段,停在她鞋尖前。
沈知微没动。
阿蛮却站了起来,雪貂竖起尾巴,喉咙里发出低鸣。
那根头发忽然一颤,接着,第二根、第三根接连出现。它们在地上爬,像有生命一样,聚在一起,摆成一个字。
“微”。
她的名字。
沈知微盯着那个字,手指慢慢握紧。她伸手去拔银针,刚抽出一根,门内传来一声轻笑。
很轻,像是谁贴着门缝说出来的。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