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安写的并非军国大事,而是一条条具体而微的政策建议:优先加大对农业和轻工业扶持、开放价格管制恢复市场功能和安抚民众等等,并且对未来大乾的侧重点进行详细描述……
字里行间,都指向一个目标——让大乾这台几乎被打散架的战争机器,迅速转变为高效的生产机器,实现国力的快速恢复甚至弯道超车。
他知道,经历如此战争,旧有的秩序和结构已被打破,这正是破而后立的最佳时机。他一直写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才搁下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眼中虽有疲惫,却更有一股破釜沉舟的锐气。
就这样,半个月的时间在紧张的布局与恢复中悄然流逝。
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李成安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常服,手中拿着那本黑色册子的抄录副本和一些精心准备的礼物,带着秋月出了王府。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车内,李成安看向坐在对面的秋月,问道:“这半个月,对老师留下的那些资源,掌握得如何了?”
秋月脸上带着一丝压力带来的忐忑,老实回答:“回世子,先生留下的基础盘实在太大了,脉络错综复杂,涉及行业众多,暗桩遍布中域…奴婢担心…会做不好,辜负了世子。”
李成安看着她紧张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安慰道:“别怕,人生总有第一次。做不好就慢慢学,慢慢做,谁也不是生来就会这些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提点和深意:“有什么不懂,就直接问那两位,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将唐立和徐征这两位留下?有他们在,你会很快上手的!”
秋月微微一怔,若有所思:“世子的意思是…并非不信任他们?”
李成安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流动的街景:“他们是老师精心培养并托付于我的人,忠诚和能力自然毋庸置疑。我并非不信任他们,而是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用起来最为顺手,也最知根知底。
此去中域,步步杀机,瞬息万变,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与陌生的人手慢慢磨合,慢慢去建立默契。唐立和徐征是肱骨,是利刃,而你们,才是我如臂使指的手。”
这也是很多官员走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带上自己的心腹,一个是忠诚度不用质疑,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最重要的是,他了解你的本事,很多时候做起事情来不用磨合,可以直接去用,重新去慢慢培养一个与自己有默契的新人,需要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自己熟悉的人,很多时候自己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会问缘由。大大节省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而李成安去了中域之后,定然是步步杀机,绝无可能再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慢慢给下面的人去解释。
秋月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定不负世子重托!”
谈话间,马车缓缓停下。
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世子,相府到了。”
李成安整理了一下衣袍,携秋月下了马车。相府门房的下人显然早已得到吩咐,一见是李成安,立刻躬身行礼,语气恭敬无比:“世子殿下,相爷今日就在府上,特意吩咐过,您若来了,直接请进!您请!”
在管家的引领下,李成安很快便在书房见到了当朝宰相徐安。徐安眼神深邃睿智,透着经年累月处理国事沉淀下的沉稳与洞察。
见到李成安,徐安并未过多寒暄,只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亲手斟了一杯热茶推过去,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微微颔首:“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眼神也清亮了些。看来是想通了,这很好。”
李成安恭敬地行了一礼,方才坐下。他没有绕圈子,直接从袖中取出那本他耗费了半个月心血整理的小册子,双手呈上:“徐相,这是晚辈对战后恢复以及大乾未来发展方向的一些浅见,请您过目。”
徐安接过册子,就着明亮的烛光,一页页仔细翻阅起来。他看得极慢,时而凝神思索,时而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书房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良久,徐安终于放下册子,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成安:“你这里面所提,放开价格管制,全面鼓励工商,引入竞争,甚至允许民间进入一些原本由朝廷垄断的行业…你这是要打破现有的格局,行大破大立之事。”
“正是。”李成安坦然承认,“经此一役,旧有的许多东西已被摧毁,民心求变,这正是破而后立,推行变革,是让大乾实现弯道超车的最佳时机。”
徐安沉吟道:“想法是好的。但你可知,一旦如此,旧的世家门阀或许会受到冲击,但必然会催生出大量崛起的新贵,形成新的利益群体。他们的贪婪和扩张欲望,将来或许会比现在的世家更为难缠。这些问题,你可曾深思过?”
李成安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平静地回应道:“徐相,世家门阀,是任何一个王朝都无法根除的顽疾。既然无法消除,为何一定要执着于消除他们?”
徐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仿佛听到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他身体微微前倾:“哦?继续说。”
“世家的根基,无非在于土地、经济与朝堂影响力。”李成安条理清晰地说道,“每一个新兴势力的崛起,初期都难免会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们或许会高喊着要改变世界,改变朝廷的规矩。
但当我们真正敞开市场,引入充分的竞争,再逐步将规则透明化,法治化之后,他们会发现,他们能钻的空子越来越少。”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在初期,他们确实有野心,只有他们到了一定的地步,他们才会明白,他们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们只会抱怨难,做什么都难!
因为市场的规则就摆在那里,对所有人都一样。他们要想崛起到一定的高度,那他们的屁股就不可能干净,在晚辈看来,这些依靠政策和时代机遇崛起的,充其量只能算作富商。
他们或许有钱,也仅此而已,如今的世家,他们的影响力最大也就是在六部,将来这些要崛起的新贵影响力就更小了。但陛下和相爷,才是决定他们未来最关键的因素。若有朝一日,他们做的太过,也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这个世界没有对错,只有不能逾越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