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六年,春。
紫禁城武英殿内,檀香与炭火的气息交织,却被一股凛冽的怒火彻底压盖。摄政王多尔衮身着玄色蟒袍,端坐于殿中主位,手中的白玉扳指重重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众臣的心头。案上摊开的,是北疆最新的军情奏报,墨迹未干的字里行间,字字刺痛着这位掌控清廷实权的摄政王。
“废物!一群废物!”多尔衮猛地将奏报掷在地上,声音震怒,震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曳,“朕让你们封锁北疆,困死那刘江贼寇,结果呢?短短数年,他们非但没死,反而吞并周边山寨,开垦良田千亩,打造火器无数,甚至屡次袭扰我大清据点,劫掠粮草铁料!如今竟已拥兵两千余,控制方圆数百里,成为北方汉人抵抗的精神旗帜!你们告诉朕,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封锁’?!”
殿内鸦雀无声,议政王大臣、兵部尚书、各路将军皆垂首侍立,无人敢接话。谁都清楚,摄政王的怒火并非无的放矢。当初清廷决策层一致认为,刘家军不过是困在山区的流寇,只需加以封锁,断绝其物资来源,不出一年便会自行溃散。可谁也没料到,这支看似弱小的势力,竟能在绝境中逆势生长,不仅站稳了脚跟,更成了扎在大清北方腹地的一颗毒瘤。
更让清廷忌惮的是,刘家军的存在,像一剂强心针,激活了北方沉寂的抗清情绪。山东、河北一带,屡次出现小规模的抗清义举,皆打着“响应刘家军”的旗号;甚至有原明遗臣暗中联络刘家军,意图里应外合。若再不彻底铲除,待其羽翼丰满,必然会引发北方更大规模的叛乱,动摇大清的统治根基。
“摄政王息怒。”汉军旗都统石廷柱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刘家贼寇盘踞的山区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且其火器精良,战法刁钻,我军之前的小规模征剿,屡屡受挫。如今我大清已定江南、平西南,正可集中兵力,一举荡平此寇!”
“说得轻巧!”多尔衮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殿内众将,“此前围剿闯贼、献贼,八旗精锐损耗不小,如今要对付这股贼寇,必须一劳永逸,绝不能再留后患!传朕命令,组建‘征山’大军,务必毕其功于一役!”
话音刚落,殿内众臣皆是一惊。“征山”大军,单是名号,便透着清廷此次不灭不休的决心。
多尔衮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缓缓宣布:“命敬谨亲王尼堪为‘征山’大军主帅,总领全军;以洪承畴为副帅,兼军师,负责谋划战事,利用其对汉地情形的了解,制定破敌之策!”
尼堪立刻出列,躬身领命。他是清太祖努尔哈赤之孙,战功赫赫,在平定江南、追击李自成余部的战役中屡立奇功,是八旗宗室中的顶尖名将,由他挂帅,足见清廷对此次征剿的重视。而洪承畴,虽为降臣,却深谙汉地军事与人心,此前辅佐清廷平定江南,献策无数,此次作为副帅,正是要利用他的经验,破解刘家军依托山区的防御体系。
“兵力配置!”多尔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调镶黄旗、正白旗精锐各三千,蒙古科尔沁部骑兵五千,汉军旗四万五千,总计兵力五万五千!另配红衣大炮二十门,子母炮五十门,组建庞大炮队,由八旗炮营统领执掌,专门轰击贼寇堡垒!”
这个兵力数字,让殿内众臣都倒吸一口凉气。五万五千大军,这几乎是清廷能调动的北方半数精锐,远超此前围剿任何一股抗清势力的兵力。尤其是那二十门红衣大炮,每门重达数千斤,威力无穷,足以轰塌任何坚固的堡垒,清廷此次显然是下定了血本,誓要将刘家军彻底碾碎。
“后勤方面!”多尔衮继续下令,“命直隶、山东总督全力筹备粮草、弹药,征调民夫两万,车马千辆,确保大军粮草供应不绝;沿途州县必须无条件配合大军行动,提供住宿、草料,如有延误,以通敌论处!”
一道道命令,如同雷霆般落下,构建起一张针对刘家军的天罗地网。清廷此次不仅要在兵力上形成绝对碾压,更要在装备、后勤上彻底断绝刘家军的任何生机。他们要的不是击溃,而是荡平,是让北方所有心存异心的汉人明白,抵抗大清,只有死路一条。
洪承畴出列躬身道:“摄政王英明。刘家贼寇依托山区,善用火器与地形,硬攻恐伤亡惨重。臣以为,可兵分三路,一路正面牵制,一路迂回切断其退路,一路由炮队开路,步步紧逼,同时坚壁清野,断绝其粮草补给,待其弹尽粮绝,再一举攻克!”
多尔衮点点头,对洪承畴的计策颇为满意:“准奏!具体战事部署,由你与尼堪亲王商议定夺。记住,朕要的是彻底荡平,不留一人一卒,不存一草一木!务必让北方汉人知晓,反抗大清的下场!”
“臣等遵令!”尼堪、洪承畴齐声领命,声音洪亮,带着必胜的决心。
会议散去,武英殿内的怒火渐渐平息,却留下了浓重的杀气。一道道调兵令、筹粮令从紫禁城发出,像一张张无形的网,迅速蔓延至北方各省。八旗精锐开始集结,蒙古骑兵整装待发,庞大的炮队在民夫的拖拽下,缓缓向北疆移动;沿途州县灯火通明,官吏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全力筹备粮草物资,整个北方都被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
尼堪与洪承畴在兵部衙门连夜制定作战计划。地图上,刘家军控制的山区被密密麻麻的箭头包围,正面强攻、侧翼迂回、后路包抄、炮队压制、坚壁清野,一道道计策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绞杀阵。
“刘江此人,虽出身草莽,却极具军事才能,且深得民心,不可小觑。”洪承畴指着地图上的刘家堡,语气凝重,“但其最大的弱点,便是资源匮乏,兵力有限。我军只需稳扎稳打,切断其一切外援,用绝对的实力碾压,不出三个月,必能将其彻底荡平。”
尼堪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区区山野贼寇,也敢与大清抗衡?待我大军兵临城下,定让他尝尽兵败身死的滋味!”
此时的北疆,刘家堡内,刘江还未得知清廷此次征剿的具体规模。但从密布的侦查哨传来的消息中,他已敏锐地察觉到,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快速向他们逼近。清军的调动频率、粮草的筹备规模、炮队的异动,都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紫禁城的决断,已悄然定下了北疆这场生死决战的基调。五万五千精锐大军,带着清廷不灭不休的决心,正浩浩荡荡地向刘家堡开来。而刘江和他的刘家军,这颗在北方山区顽强生长的抗清火种,即将面临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天下的棋局,已走到了最凶险的一步。北疆的土地上,一场决定抗清命运的惨烈决战,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