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港的晨雾里,铁甲舰的烟囱喷出浓黑的烟柱,在灰蓝色的天幕上拖出长长的轨迹。港务大楼顶层的指挥部里,英军东南太平洋战区总司令阿瑟·韦尔斯利中将正用象牙柄手杖敲击着巨大的沙盘,杖尖停在墨尔本的位置,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从新西兰抽调的两个旅已经在码头登船,”作战参谋官霍金斯上校展开卷边的电报,声音因熬夜而嘶哑,“北岛的毛利人暂时构不成威胁,约克郡团足以牵制他们。”
韦尔斯利中将没抬头,指尖划过沙盘上的巴斯海峡——那条分隔澳洲大陆与塔斯马尼亚岛的水道此刻被标注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箭头。“告诉约克郡团,守住怀卡托河防线即可,不必追击。”他忽然转身,军靴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摩擦声,“现在,所有焦点都要放在墨尔本。”
沙盘旁的军官们交换着眼神,没人敢接话。这位以铁腕着称的中将三天前刚从伦敦飞来,一到任就推翻了前任“分兵防御”的策略,强硬要求从新西兰、南澳甚至南非殖民地抽调兵力,硬生生在悉尼凑出了一个整编师的突击力量。
“中将阁下,”负责情报的怀特少校犹豫着开口,摊开手里的侦察报告,“自治领的主力仍在墨尔本周边活动,据信有不少于五千人的作战部队,且配备了我们尚未摸清参数的新式迫击炮。”
“五千人?”韦尔斯利冷笑一声,手杖指向沙盘上代表英军的蓝色兵棋,“我们有一万二。”他顿了顿,杖尖重重戳在墨尔本城区的核心地带,“他们的指挥中枢设在市政厅,只要拿下那里,散布在各州的零散抵抗力量就会变成无头苍蝇。”
霍金斯上校连忙补充:“皇家海军已派出‘无畏者’号战列舰带队封锁巴斯海峡,确保突击部队登陆时不会受到海上袭扰。空军的三个飞行中队也将从悉尼机场起飞,配合地面推进。”
“很好。”韦尔斯利走到窗前,望着码头正在装卸的马克沁重机枪,“让士兵们记住,这不是治安战,是闪电战。用最快的速度撕开防线,直插心脏——我要在一周内看到米字旗升起在墨尔本市政厅的穹顶。”
命令像投入油锅里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悉尼港。运输船的汽笛声此起彼伏,穿着红色军服的士兵们扛着步枪跑过跳板,装甲车被起重机吊上登陆舰,厨师们推着热气腾腾的牛肉罐头车穿梭在队列中。码头上的扩音器反复播放着动员令,将“摧毁自治领巢穴”的口号灌进每个人的耳朵。
但混乱也随之而来。从新西兰撤回的第17步兵团带着一身丛林战的疲惫,刚登岸就被塞进闷罐车厢;从南非调来的布尔雇佣军拒绝与印度籍部队同乘一艘运输船,双方在码头爆发了小规模冲突;最要命的是弹药补给——不同部队的步枪口径混乱,.303英寸的李-恩菲尔德子弹与马提尼-亨利步枪的.45口径弹药混在一起,军需官们扯着嗓子对骂,差点动了拳头。
“这群蠢货。”韦尔斯利站在指挥塔上,用望远镜看着下方的混乱,脸色铁青。霍金斯上校赶紧调来宪兵队维持秩序,却发现不少士兵正偷偷往背包里塞酒瓶和扑克牌,显然没把这场“闪电战”当回事。
与此同时,墨尔本市政厅的地下室里,自治领的指挥会议正笼罩在一片烟雾中。天宇指尖夹着烟,在地图上圈出悉尼到墨尔本的三条陆路通道:“韦尔斯利这老狐狸,是想赌一把。”他弹了弹烟灰,火星落在标注着“吉隆镇”的位置,“从悉尼到墨尔本,最快的公路要经过这里,地势开阔,适合装甲部队推进。”
“他不会走公路。”刚从新西兰赶回来的周砚擦了擦靴子上的泥,“韦尔斯利在布尔战争里吃过伏击的亏,肯定会让海军护送部队从菲利普湾登陆,沿着海岸线推进。”
“双线都要防。”天宇在地图上画了个叉,“让吉隆镇的民兵炸毁那座百年老桥,把公路变成单行线。海岸线上,让渔民们把渔船都凿穿沉在浅滩,给皇家海军的登陆艇制造麻烦。”
会议室角落的电台突然滋滋作响,报务员抄下电文后脸色骤变:“悉尼传来的情报,英军把所有能飞的东西都派出来了——除了三个飞行中队,还有民用航空队改装的侦察机。”
天宇揉了揉眉心。他知道那些侦察机的厉害,上个月在蓝山防线,正是这些“会飞的眼睛”精准定位了迫击炮阵地,导致自治领损失了两门重炮。“让防空组把伪装网都铺开,”他忽然想起什么,对周砚笑了笑,“还记得毛利人教的棕榈叶伪装法吗?让士兵们多弄点树枝绑在炮管上。”
周砚点头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轰鸣。众人涌到窗边,只见三架英军双翼机低空掠过城区,机翼上的米字旗刺得人眼睛生疼。地面上,自治领的士兵们已经行动起来——有人扛着树干往坦克上捆,有人用颜料在装甲车侧面涂画斑驳的树影,甚至有老太太端着刚煮好的咖啡,笑盈盈地看着士兵们把自家晒的干草堆在机枪阵地旁。
“民众的掩护比任何伪装网都管用。”天宇望着那架盘旋不去的侦察机,忽然低声对身边人说,“韦尔斯利算错了一点,这里不是殖民地,是我们的家。”
英军的集结持续了整整四天。当“无畏者”号战列舰的主炮第一次对着菲利普湾试射时,墨尔本的防空警报刚响过第三遍。天宇站在市政厅的钟楼里,用望远镜看着海面上炸开的水柱,忽然对通讯兵说:“告诉吉隆镇的人,把桥炸得再彻底些——我要让韦尔斯利知道,他踏上的每一寸土地,都长着牙齿。”
悉尼港的混乱终于被强行压下。韦尔斯利率领的突击部队分成三个集群:第一集群由皇家海军陆战队组成,搭乘登陆舰直扑菲利普湾;第二集群是机械化步兵,沿着 princes highway 向墨尔本推进;第三集群则是从南非调来的骑兵旅,负责侧翼掩护。出发前夜,韦尔斯利在“无畏者”号的甲板上发表演说,称“这将是终结澳洲叛乱的最后一战”,却没注意到不少士兵望着墨尔本方向的眼神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们中有人参加过布尔战争,知道那些看似温顺的农民拿起枪时有多可怕;有人在新西兰见识过毛利人的丛林陷阱,明白这片大陆上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杀机。当运输船驶离悉尼港时,不少人偷偷在胸前划着十字,祈祷能活着回来。
而在墨尔本的防线上,自治领的士兵们正忙着加固工事。曾在工厂里拧螺丝的工人此刻在调试迫击炮,杂货店老板蹲在战壕里教年轻人如何用空酒瓶做燃烧弹,连学校的孩子们都被组织起来,在路边的树上系上红布条——那是给游击队员的信号,代表“前方有英军”。
天宇在战壕里走着,脚下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颗用泥巴捏的手榴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送给红衫军”。旁边的孩子妈红着脸解释:“娃非要塞进来的,说这个比石头扔得远。”
天宇拿起泥制手榴弹笑了笑,忽然觉得韦尔斯利的战略调整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以为拿下指挥中枢就能瓦解抵抗,却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每个平民都是移动的堡垒,每寸泥土都藏着反击的力量。
黄昏时分,菲利普湾的了望哨发出警报:英军舰队出现在海平面上。天宇爬上钟楼的最高层,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黑点,对身边的周砚说:“告诉大家,好戏开始了。”
海风卷着咸腥味扑在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气息。远处的海面上,“无畏者”号的主炮再次轰鸣,而墨尔本的街道上,最后一批平民正扶老携幼躲进防空洞,留下的人们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无论是制式步枪,还是削尖的木棍。
韦尔斯利的突击计划,终究要在这片被热血浸透的土地上,接受最残酷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