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出发了。
他甚至懒得乘坐飞船。
作为大理寺首席财务官，兼新成立的“摇篮星域分部见习员工培训主管”，他现在享受高管专属的出行福利。
陆羽走到那台崭新的“大理寺资产验资机”前。
他伸出手指，在光滑如镜的门板上，轻轻一点。
门板上，那六个由“终结”法则烙印的黑字，微光闪动。
一道无形的裂隙，在钱三面前悄然洞开。
不多不少，刚好一人宽。
裂隙的另一端，精准地连接着黄金舰队旗舰的舰桥。
那个曾高傲无比的星灵长老，正跪在那里，构成他面孔的光粒子流失速度超过了汇聚速度，呈现出一种即将溃散的斑驳感。
透过裂隙，他每一个绝望的细节都清晰可见。
“员工通道，临时开启。”
陆羽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去吧，别丢了我们大理寺的脸。”
钱三的腰杆，瞬间挺直。
他身上那因常年伏案而堆积的肥肉，此刻也仿佛被注入了名为“狐假虎威”的力量。
这哪里是员工通道？
这分明是征服者踏入战败者圣殿的凯旋门！
他掏出一方小小的铜镜，仔细将几根不听话的油腻头发压下去，又正了正那件绣满铜钱纹的绸缎长衫。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
迈着神都菜市场肉霸才有的八字步，一步踏入了裂隙。
黄金舰队旗舰舰桥。
凝固如坟场的氛围，被一道突兀出现的空间裂隙打破。
所有星灵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警惕地聚焦于那道裂隙。
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像一个被硬塞进门框的肉球，从裂隙中完全挤了出来。
钱三，到了。
他一手负后，一手习惯性地捻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目光在整个舰桥缓缓扫动。
这里的穹顶，是模拟的璀璨星河，闪烁着某种神圣的灵能光辉。
墙壁，由纯白的晶石构成，上面铭刻着星灵一族三十万年来的光辉战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圣洁而肃穆的气息。
钱三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啧。”
他发出了身为新领导的第一声点评。
“这办公室装修，太浪费了。”
“穹顶搞这么亮，一个月能耗成本多少？墙壁用这种华而不实的材料，固定资产折旧率算过吗？”
“还有这股味道……”
他用力嗅了嗅。
“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穷酸味！”
钱三走到跪在地上的星灵长老面前，用鞋尖轻轻踢了踢地面，溅起一点不存在的灰尘。
“你，星灵长老是吧？”
他摇着头，像是在看一件处理起来很麻烦的不良资产。
“新员工入职第一天，就给领导行这么大的礼？”
“是想碰瓷，还是想骗工伤，好赖掉那笔永世也还不清的个人债务？”
星灵长老缓缓抬头，那张光的脸上，只剩下屈辱与麻木。
电费？
折旧率？
碰瓷？
这些词汇，对于一个思考着宇宙秩序与文明存续的星灵领袖来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耳。
“行了，都起来吧。”
钱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在驱赶一群围在摊位前的苍蝇。
“我，钱三，大理寺首席财务官，兼你们的临时培训主管。”
“今天来，就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被肉挤得几乎看不见指节的粗短手指。
“第一，签合同。”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厚重的、不知用何种神兽皮制成的卷轴，“啪”的一声，扔在了星灵长老面前的控制台上。
卷轴自动展开。
【黄金舰队五十年指挥权及相关资产全权托管协议】
“这是正式合同，一式三份，具有跨纪元法律效力。”
“你们一份，大理寺一份，还有一份备案给刚刚跑掉的那个‘院长’，三方共同见证。”
“喏，在这里，留下你们的灵魂烙印。”
星灵长老的手，剧烈颤抖。
他看着那份协议，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烙铁，在他的灵魂上反复滚烫。
签下它，星灵一族最后的骄傲，将彻底沦为别人的财产。
“怎么？有情绪？”
钱三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股冰冷的、属于顶级催收员的危险气息散发出来。
“别忘了，你们现在是我们大理寺的员工。”
“不配合公司流程，可是要被扣KpI的。”
“你们的‘文明债务’，本来预计三十万年能还清。这要是扣了绩效，可能就要再加个十万八万年。”
“想清楚。”
“是想早点还清贷款，重新做人……哦不，做星灵。”
“还是想当一个被钉在宇宙失信名单上，永世不得翻身的老赖？”
“老赖”这个词，仿佛一根最尖锐的毒针，精准地刺破了星灵长老最后的尊严泡沫。
他闭上眼。
伸出颤抖的光之手，在那份协议的末尾，留下了一道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灵魂烙印。
烙印完成。
协议卷轴金光一闪，一分为三。一份化作流光，飞回大理寺；一份没入虚空；最后一份，留在了舰桥。
钱三满意地点点头，将那份合同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很好，第一件事，办完了。”
“接下来，第二件事。”
“企业文化培训。”
他清了清嗓子，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我们大理寺，是一家有理想、有追求、有底线的宇宙级投行与殡葬服务一体化集团。”
“我们的企业文化，是刻在每一个员工灵魂里的行动纲领！”
他顿了顿，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高声宣布：
“那就是——”
“死人最安全，活人是非多！”
整个舰桥的星灵，包括那位刚刚签完“卖身契”的长老，都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企业文化？
听起来，怎么像个杀手组织？
“我知道你们一时难以理解。”
钱三摆出一副“我懂你们”的表情。
“简单来说，就是要你们学会，用‘验尸’的眼光，去看待问题。”
“任何活的、会动的、会产生不可控风险的，都是‘负资产’。”
“只有死的、固定的、价值恒定的，才是真正的‘优质资产’。”
他指着周围那些价值连城的晶石墙壁。
“比如这墙，它现在是负资产，因为它会折旧，会损坏，需要维护成本。”
“但如果我们把它砸了，卖给某个喜欢收藏建筑垃圾的文明，换回来的钱，就是‘净利润’。”
他又指了指年轻的指挥官塔里昂。
“比如你，你现在就是个天大的负资产。”
“你有思想，有情绪，你上一秒还想自爆，试图销毁公司财产，这就是不可估量的风险。”
“但如果你死了，你的尸体，可以送回大理寺停尸房，成为一件珍贵的生物学标本。我们先生甚至可以亲自解剖你，研究出你们星灵族的基因缺陷，这就是一笔价值连城的‘信息资产’。”
塔里昂的脸，瞬间没有了任何光泽，一片惨白。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什么企业文化。
他是在听一个魔鬼，在描绘如何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一座巨大的、可以随时清算变现的坟场。
“所以，你们要尽快转变思想。”
钱三语重心长地做着总结。
“忘掉你们那套虚头巴脑的‘荣耀’、‘秩序’，那些都是无法变现的垃圾股。”
“从今天起，你们的脑子里，只应该有三个词。”
“成本！”
“利润！”
“KpI！”
“好了，企业文化培训到此结束。现在，所有人，跟我念一遍我们的企业口号。”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喊出了那句他认为最能代表大理寺精神的话。
“打工！还债！争取退休！”
一片死寂。
没有一个星灵跟读。
他们只是用一种看怪物，看疯子，看某种不可名状之存在的眼神，呆滞地看着钱三。
钱三的脸，沉了下来。
“怎么？新员工第一天就这么没精神？”
“看来，不给你们来点实际的，你们是不知道什么叫公司铁律了。”
他没有发怒，只是慢悠悠地，说出了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资产验资。”
他转身，对着那道还未关闭的裂隙，恭敬地鞠了一躬。
“有请，我们大理寺最新的高科技办公设备——”
“‘大理寺资产验资机’！”
话音落下。
那扇光滑如镜，却散发着让所有星灵灵魂都在颤栗的终极“定义”之力的门，缓缓地，从裂隙中挤了进来。
它悬停在舰桥中央，静默无声。
星灵长老在看到这扇门的瞬间，构成他身躯的光芒，都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开始不规则地扭曲。
他认出来了！
那是曾经的“生死之门”，是那个抹除了他们三位一体“法则神”的恐怖存在！
“现在，我将随机抽取一名幸运员工，体验本公司的入职福利，进行一次全面的‘个人资产评估’。”
钱三的目光，在所有星灵脸上扫过，像一个挑剔的屠夫在打量牲口。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塔里昂的身上。
“就你了。”
钱三的脸上，堆起了和善的笑容。
“那个刚才喊口号最积极的年轻人。”
塔里昂的身体，瞬间僵直如铁。
“来，别紧张，只是个小测试。”
钱三笑眯眯地对着他招了招手，那动作像是在召唤自家养的狗。
“走进这扇门。”
“让我们看看，你这位曾经‘为了秩序’不惜一切的圣堂武士，到底……”
“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