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鉴与王薄在观澜亭的一会,虽无刀光剑影,言语间的交锋却已为接下来的大战定下了不容转圜的基调。
高鉴回到大营,立即召来张定澄,说起了刘苍邪来访那夜的密议。
时间回溯到高鉴出发前的那晚,刘苍邪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来找高鉴。还要屏退了左右,只留葛亮于屋外守卫。巨大的牛皮地图在烛光下铺开,山川河流,城邑关隘,纤毫毕现。
“王薄老儿,看似儒雅,实则狡黠。他陈兵济北县,与我主力对峙,看似欲在此决一死战,必然是想在此处拖住我们!”刘苍邪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济北县向东,越过济水,直指齐郡的心脏——历城。“此处,此处不仅是王薄老巢,更是他粮草辎重所在。若此处有失,王薄前军必成无根之木,军心自乱。”
刘苍邪豹眼圆睁,盯着历城的位置,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自听闻王薄抢占了济北与长清,心中早已憋了一股劲,立刻接口道:“俺老刘想去掏一掏他的老窝!”
“苍邪真壮士也。”高鉴目光锐利,“然此行非同小可。需得瞒天过海,悄无声息。王薄在济北县与我大军对峙,注意力皆在此处,后方守备必然相对空虚。但若走漏风声,其援军旦夕可至,你便危矣。”
刘苍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所以我需要主公为我吸引王薄的目光。”
高鉴沉思一会儿,压低声音:“我可命张定澄,明日开始,多派小股部队,昼夜不停,佯攻骚扰济北县城,制造大军仍在积极备战的假象。你明天半夜偷偷坐船出发,所有斥候向外放出三十里,遇有可疑之人,一律扣押。我亲自去济北前线,为你创造机会。若突袭不成定要保存自己,不可蛮干!”
刘苍邪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悍勇的光芒:“主公放心!俺晓得厉害!定给他来个狠的!”
“你需要多少人马?”高鉴问道。
刘苍邪略一沉吟,伸出三根手指:“三千五百精兵足矣!人多目标大,反而不美。只要都是敢打敢拼、能吃苦的老兄弟,趁其不备,一击必中!”
“好!”高鉴重重一拍刘苍邪的肩膀,“就予你三千五百精锐!全部从你第三军中挑选,一人双马,携带五日干粮,轻装简从。所有旗帜、锣鼓、重型器械一概不带!记住,此战关键在于‘快’、‘隐’、‘狠’!要像雪夜里的孤狼,不吠不鸣,直扑咽喉!”
两人又就行军路线、联络方式、遇敌处置等细节反复推敲,直至深夜。
刘苍邪退出大帐时,已是子夜时分。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幕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咧嘴一笑:“我老刘要名留青史了!”。
他并未回自己营帐休息,而是立刻拿着高鉴的手令,直奔第三军驻地。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唤醒了王云垂、罗世横,以及麾下最信任的几位都尉:苏念安、薛云徙、鞠靖,以及新近因功升迁、锐气正盛的冯禹。
几人聚在刘苍邪那顶充满汗味和皮革气息的军帐中,听刘苍邪低声传达了军令。听闻要孤军深入,突袭历城,几人先是震惊,随即眼中都迸发出狼一般的光芒。
“将军,干吧!”苏念安第一个低吼出声,“弟兄们早就憋坏了!”
“对!让王薄那老小子知道咱的厉害!”薛云徙摩拳擦掌。
刘苍邪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都把嘴给老子闭严实了!回去各自挑选最信得过的兄弟,要脚程快、能熬夜、敢拼命的!只说是执行特殊警戒任务,具体目标谁也不准透露!寅时正,营区西北角小树林集合,迟到者,军法从事!”
“诺!”几人低声应命,迅速散去。
第二天夜里,刘苍邪带着三千五百人偷偷趁着夜色上了船,延大河东下。
行至祝阿附近,天降大雪,且愈下愈急。天地间一片混沌。寅时正,祝阿西南角那片僻静的树林里,三千五百名精锐士卒已悄然下船且集结完毕。骑兵牵着战马,马嘴衔枚,马蹄裹布,大家除了甲胄兵刃和必要的干粮饮水,未携带任何多余物品。雪花落在他们冰冷的铁甲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又随着体温悄然融化。
刘苍邪同样一身积雪,他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目光扫过这一张张在雪夜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坚毅的面孔。没有战前动员,没有慷慨激昂,他只是用那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简单直接地说道:“兄弟们,跟着我,去打一场狠仗!能不能吃肉,就看这一票!出发!”因大雪的关系,行动迟缓,刘苍邪当机立断改变计划,先奇袭祝阿,再扮作祝阿的驻兵奔袭历城。
命令下达,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出树林,避开大路,沿着偏僻小径,向东北方向疾行。
风雪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马蹄踏在松软的积雪上,声音沉闷。寒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却也掩盖了队伍行进的所有痕迹。刘苍邪与向导一马当先,亲自在前引路。向导对这一带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即使在大雪弥漫的暗夜中,也未曾迷失方向。
队伍沿着小道悄然东进,遇有村落便远远绕过,遇到可能的哨卡则提前潜伏,待其换防或松懈时快速通过。所有人都在沉默中赶路,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马蹄压碎雪壳的咯吱声,交织在呼啸的风雪声中。
天色微明时,雪势稍缓,但天地间依旧白茫茫一片。刘苍邪下令全军在一处背风的河湾树林中短暂休整,人马进食饮水,检查装备。他派出最机警的斥候,散向前方和侧翼,确保行踪未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