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界的哀鸣被风揉碎,裹挟着灰色的尘暴掠过荒芜大地。吴境伫立在风暴中心,脚下是龟裂的、曾经流淌着时光长河支流的古老河床。
每一粒风中裹挟的尘埃,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灵魂。观测者罗盘悬浮在他身前,微弱的光芒艰难撑开一片丈许方圆的净土——这是时渊界最后的光。
罗盘核心的指针疯狂旋转,维度读数混乱闪烁,发出濒死的尖啸。吴境伸出左手,时砂构成的手臂流淌着银灰色的微光,五指张开,更深沉、更纯粹的观测者之力从他掌心涌出,无声地融入那摇摇欲坠的光罩。
光罩稳定了一瞬,范围稍稍扩大。但代价立刻显现——左臂上那些玄奥、冰冷的时空纹路,骤然变得滚烫、明亮,仿佛有熔岩在皮肤下奔流。一丝极其细微的皱纹,悄然爬上了他的眼角。
“庇护所……只能维持一炷香……”他低语,声音淹没在风暴的呜咽里。目光扫过光罩之外——逃过最初坍缩的幸存者们,正如同风中残烛,生命加速凋零。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蜷缩在石柱旁的少女。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破碎的机械玩偶,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
风暴卷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那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和光泽,迅速变得灰白、僵硬。就像被无形的砂纸飞快打磨,细腻的皮肤纹理眨眼间便被粗糙的石质所取代。
灰白色从指尖向上蔓延,爬过手腕,吞噬了小臂。少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怀中同样开始石化的玩偶。
一滴浑浊的泪,在她彻底化为石像前,凝固在同样石化的脸颊上。
吴境沉默地看着。他认得她——几日前,还在时渊界熙攘的集市里,为这玩偶与人讨价还价,声音清脆得像铃铛。
光罩之内,为数不多的幸存者相互依偎,发出压抑绝望的抽泣。死亡如影随形,而石化,是此刻最仁慈的终结。
光罩在狂风暴雨般的熵增乱流中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吴境右眼深处,那寄生的时茧印记微微发热,带来一丝异样的刺痛。他凝神,将更多的观测者之力注入光罩。
就在这时,他脚边一个刚刚石化、保持着惊恐向前爬行姿势的男童雕像,那僵硬的、向前伸出的石化小手,掌心朝上,在光罩边缘微弱光芒的映照下,显露出一点异样。
吴境目光一凝,身形微动,已来到男童石像旁。他蹲下身,时砂构成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掠过那冰冷僵硬的掌心。
灰尘拂去。
一道印记清晰地烙印在石质化的掌心皮肤上。
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正是那扇不断出现在他命运之中,带来无尽谜团与诅咒的青铜门轮廓!
这绝非偶然刻痕。
吴境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光罩边缘区域那些姿势各异、刚刚凝固不久的石化者遗骸。
一具、两具、十具……每一个石化者,无论男女老少,无论他们石化前是站立、跪伏、蜷缩还是试图逃离,所有暴露在外的掌心部位,无一例外,都镌刻着那微小却刺眼的青铜门印记!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吴境的心脏。
他霍然站起,视野陡然拔高。观测者罗盘被他全力催动,核心指针几乎要挣脱束缚,一道无形的、覆盖整个光罩区域的扫描波纹瞬间扩散开来。
罗盘投射出的光幕上,无数猩红的光点同时亮起!每一个光点,都精确对应着一个石化者手掌上的青铜门印记。
光点自动连接、组合。
线条在光幕上飞快勾勒、延伸。
一个庞大、精密、由成千上万个猩红光点构成的立体图案,在吴境面前徐徐展开。巨大的漩涡状结构,两条由密集光点组成的、璀璨壮丽的悬臂,从核心旋转伸展而出,充满了蛮荒而古老的气息。
这是……
吴境呼吸微微一窒。
一幅星图!
一幅由无数石化者遗骸掌心的青铜门印记,共同构成的星图投影!
它悬浮在光幕上,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光辉。两条悬臂完整而华丽,勾勒出宇宙的宏伟一角。然而,在这壮丽的星图之上,在核心漩涡的另一侧,本应存在第三条悬臂延伸的区域,却是一片刺目的、令人不安的空白!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抹去,留下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缺口。
维度的读数在罗盘一侧疯狂跳动,指向那片空白区域的数值剧烈扭曲。那里,仿佛是整个星图,甚至是这片时渊界时空结构中最脆弱、最扭曲的奇点。
“第三悬臂……”吴境低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缺失的部分,绝非寻常。它像一道狰狞的伤疤,烙印在这幅由死亡构成的星图之上。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要触碰光幕上那块刺眼的空白。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那虚无的瞬间——
“嘶啦!”
一声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撕裂声,陡然在他身侧响起!
仿佛某种坚韧的丝帛被强行扯开。
吴境猛地扭头。
光罩边缘,阿时那个一直被他用残余力量护住、安静悬浮的时茧,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纯净的银白色茧壳表面,一道狰狞的裂痕骤然炸开!
一股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的石化能量洪流,正被那裂开的缝隙疯狂地吸入茧中!如同巨鲸吞水,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