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八年八月末,汴京的天空已带上了一丝初秋的爽利,但朝廷上下因钱粮短缺而弥漫的凝重气氛却并未随之消散。然而,就在这一片愁云惨淡之中,一队风尘仆仆、却带着凛冽杀气的人马,押解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汴京城,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也引爆了整个汴京的舆论。
皇城司副使顾锋,未及换下沾满尘土的官袍,便带着几名精锐,押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着囚服,却依稀可见昔日华贵面料的中年胖子,径直入宫觐见。同时,户部尚书张克公、吏部尚书陈过庭等重臣也被急召入宫。
垂拱殿内,赵佶看着跪伏在地、面色灰败的朱勔,眼神冰冷,未发一言。顾锋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因连日奔波而沙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沉痛:
“陛下!臣顾锋,奉旨查办苏州朱勔贪渎、勾结逆党一案,今已毕功!逆犯朱勔,现已押解到京!其家产……其家产也已初步清点,押运入京,请陛下圣裁!”
张克公性子急,忍不住问道:“顾副使,查抄了多少?”他这些日子为钱粮之事愁得寝食难安,此刻心跳都不由加速。
顾锋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心绪,然后才用一种近乎汇报战果的语气,沉声道:“陛下,诸位相公……臣,臣经办皇城司事务多年,自诩见过些世面,然朱勔之家资……实乃臣平生仅见,骇人听闻!”
他开始详细叙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殿内众人的心上:
“查抄现钱、金银、各类珍玩古董、绫罗绸缎、名贵木材……装车运送,车队首尾相连,绵延一里有余!据随行户部、皇城司书吏初步折算,其价值……不下五六千万贯!”
“多少?!”张克公失声惊呼,眼睛瞪得熘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李纲、陈过庭等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五六千万贯!这几乎相当于朝廷如今一年的岁入!更是远超平定西夏之战的耗费!
顾锋肯定地点头,继续投下更勐烈的炸弹:“此外,于苏、杭、湖、秀等东南各路,查获其名下及以他人名义隐匿的田产、庄园、山林,累计超过三十万亩!其府邸园林,僭越规制,几可比拟王府!在苏州,其势力盘根错节,一手遮天,被当地百姓暗地里称为——东南小朝廷!”
“东南小朝廷……”赵佶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语气平澹,却让殿内温度骤降。他目光如刀,刮向瘫软在地的朱勔,“好一个东南小朝廷!朕倒不知,我大宋何时多了个国中之国!”
顾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更深的凝重,讲述了抓捕时的惊险:“陛下,朱勔不仅贪墨,更包藏祸心!其私蓄卫兵、死士超过八百人,皆装备精良,藏于其各处庄园坞堡之中!臣等奉旨拿人时,其竟敢负隅顽抗!若非臣等早有准备,调集了广南行营精锐配合,并趁其不备突袭其核心宅邸,险些就被其依托工事走脱!”
他顿了顿,语气沉痛:“即便如此,皇城司弟兄……为攻破其内院,擒拿此獠,也付出了数十名精锐好手伤亡的代价!皆是百里挑一的忠勇之士!”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更是怒不可遏。
“狂妄!简直无法无天!”陈过庭气得浑身发抖,“私蓄甲兵,抗拒王师,这与谋反何异?!”
李纲亦是面色铁青:“陛下!朱勔之罪,擢发难数!贪墨之巨,亘古罕见;僭越之甚,目无君上;私蓄武力,形同叛逆!更兼与登州逆案牵连,罪证确凿!臣请陛下,严惩不贷,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张克公则是看着顾锋,又惊又喜,声音都带着颤:“五……五六千万贯?三十万亩田?这……这……”他激动得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这笔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瞬间将朝廷从财政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赵佶缓缓从御座上站起,一步步走到朱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靠着逢迎献媚、搜刮民脂民膏而煊赫一时的权奸。
“朱勔,”赵佶的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你可知罪?”
朱勔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臣知罪!臣猪油蒙了心,臣该死!求陛下看在臣昔日微末功劳的份上,饶臣一命……”
“微末功劳?”赵佶嗤笑一声,“你的功劳,就是替朕把这东南之地,变成了你朱家的私库?就是替朕养了这近千的私兵?就是让你的‘小朝廷’,来挖我大宋的墙脚?”
他不再看朱勔那丑态,转身面对众臣,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殿中:
“逆犯朱勔,贪渎僭越,勾结逆党,私蓄甲兵,罪同谋反!证据确凿,无可宽宥!着,剥去一切官职、勋爵,押赴市曹,凌迟处死!其家产,尽数抄没入国库!其党羽,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高呼。
赵佶的目光最后落在依旧处于震撼与狂喜交织中的张克公身上:“张卿。”
“臣在!”张克公连忙应道。
“这笔钱,来得及时。”赵佶语气深沉,“该如何用,你户部当与总参谋司、工部仔细核计。南征之费,军工之需,当可无忧矣。然,亦需谨记,此乃民脂民膏,每一文,都要用在刀刃上!”
“臣明白!臣遵旨!”张克公大声应道,心中一块巨石彻底落地,浑身都轻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