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克升龙府的辉煌胜利,如同一声惊雷,迅速传遍交趾全境。负隅顽抗的李朝残余势力,闻听国都陷落、皇帝被擒,最后的抵抗意志也随之土崩瓦解。
西路,宗泽老将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北路,赵遹挥师猛进,势如破竹。两路大军所遇抵抗明显减弱,许多州县甚至传檄而定。在升龙府陷落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西、北两路大军便已扫清主要障碍,兵锋直指升龙府,与中路军胜利会师。
一时间,升龙府城外,旌旗蔽日,营寨连绵。三路大军,数十万将士云集,人喊马嘶,蔚为壮观。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每一位将士的脸上,升龙府内外,充满了征服者的喧嚣与自豪。
然而,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敌人,正悄然在这片刚刚征服的土地上蔓延。
原李朝皇宫,如今已改为皇帝行在。偏殿之内,药气弥漫,取代了往日的熏香。
赵佶斜倚在卧榻之上,面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覆着一块湿巾,呼吸略显沉重。梁师成侍立榻边,脸上满是忧色。
“咳咳……”赵佶轻咳几声,声音有些沙哑,“宗老将军和赵爱卿、刘爱卿都到了?”
“回大家,三位将军已在殿外候旨。”梁师成连忙躬身回答,小心翼翼地探问,“只是……大家龙体欠安,是否改日再召见?”
赵佶摆了摆手,语气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让他们进来。三军会师,朕岂能不见主帅。”
“是。”梁师成不敢再劝,转身宣旨。
很快,宗泽、赵遹、以及病愈后驰援北路军、如今也率部赶到的刘法,三位身着戎装、风尘仆仆的老将军大步走入殿内。他们虽也面带疲惫,但精神尚算矍铄。然而,一见到榻上的皇帝,三人都是神色一凛,立刻跪下行礼:
“臣宗泽(赵遹、刘法),叩见官家!官家万岁!”
“咳咳……平身,看座。”赵佶勉力抬了抬手,“三位爱卿辛苦了。看到尔等安然抵达,朕心甚慰。西、北两路战事顺利,皆赖卿等之力。”
宗泽作为资历最老者,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却带着关切:“全赖官家天威,三军将士用命,方能克竟全功!只是……官家龙体……”
赵佶苦笑一下,指了指窗外闷热潮湿的空气:“无妨,不过是初来乍到,有些不服此地水土气候罢了。宣和元年四月,这升龙府已是如此闷热潮湿,宛如蒸笼,比之汴京,着实难耐。”
赵遹接口道,语气沉重:“官家所言极是。臣等自北方而来,军中将士亦多有不适。发热、腹泻、乃至皮肤溃烂者,不在少数。据各营初步统计,病倒者……恐已超过两成。”
刘法也补充道,他刚从北方战场转来,感受尤为明显:“末将麾下儿郎,能征惯战,不畏刀剑,却在这湿热天气和蚊虫叮咬下倒下一片。尤其是来自西北、燕云的士卒,反应更为剧烈。”
这个数字让殿内气氛为之一沉。相比于攻克升龙府时不过三成的战斗减员,这非战斗减员的速度和规模,更令人心惊。
赵佶叹了口气,看向侍立一旁的随行太医正:“情况如何?”
太医正连忙回禀:“官家明鉴。此乃瘴疠之地,水土不服,加之天气湿热,疫气易生。军中所见,多为瘴疟(疟疾)、泄泻(痢疾)、湿温(类似伤寒)等症。幸赖官家与中枢早有预见,随行医官五百余人,携带各类药材充足,应对尚算及时。目前已按方煎煮汤药,分发各营,重症者已集中诊治。只是……病去如抽丝,将士恢复尚需时日,且恐仍有新增。”
梁师成在一旁低声道:“大家,您也是连日军务操劳,加之不适应这气候,才……”
赵佶点了点头,对三位将军道:“都听到了?此非战之罪,乃天时地利之碍。传朕旨意,各营务必重视防疫,饮用之水必须煮沸,营区保持清洁,妥善处理污物。所有患病将士,务必精心医治,所需药材,不得短缺!”
“臣等遵旨!”三位将军齐声应道。皇帝的态度,让他们安心不少。
宗泽感慨道:“官家深谋远虑,若非提前备下如此多的医官药材,此番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如今虽病者不少,但军心尚稳,皆是官家之恩泽。”
赵佶靠在软枕上,缓声道:“征服一地,不止在于疆场决胜,更在于能否在此地站稳脚跟,让将士、乃至后续迁来的百姓,能够安居。此事,给朕,也给朝廷,都提了个醒。治理交趾,医政与农政、军政同等重要。”
他顿了顿,继续吩咐道:“待朕稍愈,与诸位详细商议交趾路善后事宜及驻防方案。眼下,各营先以休整、防疫、治病为主,同时维持地方秩序,清剿零星残匪。”
“末将(臣)明白!”
看着三位将军领命退下的背影,赵佶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带着南方特有的潮热气息。他知道,攻克升龙府只是军事上的终点,如何让大宋真正消化这片丰饶却充满挑战的土地,一场不同于刀光剑影的、更为漫长的“征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