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维亚,总督府。
彼得·卡伦提尔已经连续七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自从派出乞和的信使后,他就陷入了极度的焦虑和恐惧之中。他每天都派人守在港口,期望能看到阿姆斯特丹派来的议和使者,或者,哪怕是看到那支恐怖的东方舰队也好,至少能让他知道,审判何时降临。
然而,什么都没有。
马六甲方向,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船只从那里过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面对死亡更让人煎熬。
他派去新加坡的信使,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雅各布·范·赫姆斯科克那个蠢货,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卡伦提尔暴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他甚至开始幻想,是不是范·赫姆斯科克的分舰队,凭借着地利和勇气,创造了奇迹,挡住了大华舰队?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他亲眼见过镇远号的画像,亲耳听过那令人绝望的参数。奇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奇迹是最廉价的奢侈品。
就在他快要被逼疯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名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总督阁下!不……不好了!港口……港口外……”
“是不是大华舰队来了?”卡伦提-尔的心猛地一沉,但奇怪的是,他反而感到了一丝解脱。审判,终于要来了。
“不……不是!”卫兵惊恐地摇头,“是一艘……一艘挂着白旗的渔船!是从……是从新加坡方向逃回来的!”
“渔船?”卡伦提尔一愣。
几分钟后,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干裂的马来渔夫,被带到了卡伦提尔的面前。他一见到总督府的华丽装饰,就吓得跪倒在地,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在翻译官连哄带吓的盘问下,这个渔夫终于断断续续地讲出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七天前,他在新加坡外海打渔,亲眼目睹了那场被他称为“天神之怒”的海战。
他用最朴素、也最惊恐的语言,描述着那些如同山岳般的钢铁巨船,如何用雷霆般的炮火,在短短半小时内,将十艘强大的荷兰战舰,像玩具一样撕成碎片。
他描述着那震耳欲聋的爆炸,那冲天的火光,以及海面上如同地狱般的惨状。
他还说,那些“天神”的士兵登陆后,将所有荷兰人的尸体和战舰残骸,在新加坡最高的山顶上,堆成了一座山……一座用人骨和钢铁铸成的“京观”。
“京观……”卡伦-提尔喃喃自语,他虽然不懂这个东方词汇的含义,但光从渔夫那惊恐的表情,就能猜到其代表的恐怖与羞辱。
当翻译官告诉他,那座京观顶上,还用荷兰语立了一块碑,碑上写着“犯我大华者,虽远必诛”时,卡伦提尔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范·赫姆斯科克的分舰队,全军覆没。新加坡,已经落入大华之手。
马六甲海峡,这条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生命线,已经被彻底切断。
他,彼得·卡伦提尔,以及整个巴达维亚,已经成了一座孤岛,一座等待审判的囚笼。
就在这时,港口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声。
“呜——”
这声音,仿佛是敲响的末日钟声,让总督府内的每一个人,都浑身一颤。
卡伦提尔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冲到窗边。
他看到,巴达维亚港外,那片他熟悉的海面上,正缓缓驶来一支舰队。
为首的,正是那艘只在画像上见过的,如同梦魇般的钢铁巨兽——镇远号!
在它身后,是定远号,是四艘铁甲巡洋舰,以及……上百艘大大小小的、悬挂着龙旗的战船和运输船。
他们来了。
他们终于来了。
卡伦提尔的脸上,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平静。他知道,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巴达维亚港口那几座老旧的岸防炮,在305毫米主炮面前,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他缓缓地转过身,对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副官,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去,找出我最好的一套礼服。然后,在总督府的旗杆上,升起白旗。”
“我们……去迎接我们的新主人。”
一个小时后,巴达VI亚总督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彼得·卡伦提尔身着他最华丽的总督礼服,手捧着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权力的权杖和印信,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在他的身后,是所有巴达维亚的高级官员和军官,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如同送葬的队伍。
港口,周大勇并没有登岸。
他只是派出了施琅和一千名海军陆战队员。
施琅身着与周大勇同款的黑色海军上将制服,虽然独臂,但气势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凌厉。他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像条丧家之犬的总督,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彼得·卡伦提尔,”施琅的声音,冰冷如刀,“奉大华皇帝陛下之命,我宣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所有地区的非法统治,于今日终结!”
“你,以及你麾下所有人员,将作为战犯,接受大华军事法庭的审判!”
“所有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财产、土地、港口、船只,全部收归大华所有!”
卡伦提尔的身体晃了晃,他颤抖着,将手中的权杖和印信,递给了施琅。
当施琅接过那沉甸甸的印信时,他仿佛听到了澎湖三千英魂的欢呼。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转身,面向身后的士兵,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印信。
“大华,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整个巴达VI亚。港口上,那面象征着荷兰海上霸权的橙白蓝三色旗,被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的五爪金龙旗。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南洋。
吕宋的西班牙人,在得知联合舰队全军覆没后,第一时间向大华派出了求和的使者,表示愿意“有条件”地开放港口。
周大勇的回应很简单:一艘铁甲巡洋舰,外加一个营的海军陆战队。
当吕宋总督看到那黑洞洞的炮口时,所谓的“条件”,便自动消失了。
马来半岛、苏门答腊、爪哇……所有曾经被欧洲殖民者占据的土地,在短短一个月内,纷纷易主。
大华的龙旗,插遍了整个南洋。
而此时,长安。
李信收到了周大勇发来的,只有四个字的捷报:
“血债,已偿。”
李信将电报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他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平静地对身边的陈敬之说道:“告诉王砚,他的南洋开发总公司,可以正式挂牌营业了。”
“还有,传旨格物院,朕要知道,‘内燃机’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对李信而言,一场海战的胜利,一个殖民帝国的覆灭,不过是帝国宏伟蓝图上,微不足道的一笔。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了海洋,投向了更广阔的陆地,以及……那片更加深邃的,名为“科技”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