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刚刚散去,长安城又被另一件大事搅动了。
大华皇帝李信,下旨召集翰林院、国子监等一众大儒及致仕老臣,于三日后在文华殿议事。消息一出,整个士林阶层都为之震动。
翰林院的清贵们在弹冠相庆,而国子监的学子们则奔走相告,以为这是陛下在开疆拓土之后,终于要“偃武修文”,重振儒家道统的信号。
然而,当须发皆白、在士林中声望足以与陈敬之比肩的翰林院掌院学士董仲和,接到那份烫金的议题时,他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
议题只有八个字:“宣儒于外,教化四夷”。
这八个字,犹如平地惊雷,让这位一生浸淫在故纸堆中的大儒,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三日后,文华殿。
殿内没有武将的肃杀之气,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墨香和檀香。数十位大华帝国最顶尖的儒学大家,身着繁复的朝服,神情肃穆。他们是这个帝国道德与文化的基石,是维系着整个社会运转的纲常伦理的守护者。
李信身着常服,安静地坐在主位上,看着下方这些或激动、或审慎、或困惑的面孔。
“诸位先生,今日请大家来,不谈经义,只论实务。”李信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示意侍从展开一幅巨大的地图,这幅地图比御书房的更加详尽,上面用朱笔清晰地标注出了三个区域:倭国、吕宋群岛、以及广袤的西伯利亚东部地区。
“此三地,已尽归我大华版图。”李信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回响,“然,朕以为,疆土之征服,易;民心之归附,难。”
“朕今日召集诸位,便是想问问,如何才能让这三地之民,忘其旧主,习我汉语,诵我经典,最终,从身到心,都成为我大华之民?”
问题一出,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一位来自国子监的老祭酒率先出列,慷慨激昂地说道:“陛下圣明!此乃行王道之举!我华夏自古便是文明之中心,四方来朝。只需将我儒家经典颁行天下,设立学堂,以圣人之言感化其民,不出三代,彼辈必将沐浴皇恩,心向王化,此乃水到渠成之事!”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纷纷点头附和。在他们看来,“教化”是一种文明的自然辐射,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恩典,不需要刻意为之。
然而,董仲和却皱起了眉头。他一生治学严谨,深知“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他出列,先是对李信行了一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王祭酒之言,过于乐观。倭人狡黠,民风彪悍;吕宋土着,愚昧难化;西伯利亚之民,更是形同野兽。若只颁经典,恐对牛弹琴,徒劳无功。”
“依老臣之见,教化之事,当徐徐图之。可先从其上层入手,挑选其贵族子弟入我大讲堂学习,待其学成归去,自然会影响其国中风气。如此,百年之后,或可见成效。”
董仲和的方案,代表了传统儒家更为稳妥和现实的一面,也得到了更多老成持重之臣的认可。
然而,李信却轻轻摇了摇头。
“百年?太久了。”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朕等不了百年,大华也等不了百年!”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那片广袤的土地:“诸位先生,时代变了!过去的教化,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成与不成,全看天意。而朕要的教化,是帝国意志的贯彻,是一项必须完成的国策!”
外交部长徐文良适时出列,他刚刚从倭国返回,带来了第一手的情报。
“启禀陛下,诸位大人。臣在倭国江户一月,发现当地武士对我大华虽表面恭顺,但暗地里依旧顽固不化。民间更是对剃发易服心存怨念。臣派驻的使节处官员,在民间推广蒙学,教授汉语,却屡遭抵制,甚至有学童被其家人毒打,不准再入学堂。长此以往,恐生大患!”
徐文良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那些乐观的儒生头上。
李信接过了话头,声音愈发沉重:“看到了吗?这就是现实!指望他们主动学习,主动归化,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朕的‘教化’,必须是主动的,是带有强制性的,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文化革命!”
他看向陈敬之:“行政总院即刻拟定《占领区教化法案》!”
“第一,在倭国、吕宋、西伯利亚三地,所有五至十岁的适龄孩童,无论男女,无论贵贱,必须进入由朝廷设立的‘大华蒙学’就读!违令者,其父母将受重罚!”
“第二,蒙学之内,必须全程使用汉语教学!教材由翰林院与格物院共同编纂,除了《三字经》、《百家姓》等启蒙经典以及我大华开国史!要让他们从小就知道,他们的脚下,是大华的土地;他们的未来,与大华的命运紧密相连!”
“第三,财政部每年拨付三百万两白银,作为‘教化专项资金’。用于修建校舍、印发教材、以及支付教师薪俸。所有蒙学孩童,一律免除学费,每日还可免费获得一顿午餐!”
“第四,成立‘大华儒家海外宣讲团’,由德高望重之士带领,奔赴各地。你们的任务,不是去辩经,而是去统一思想,去告诉所有人,为何要学汉语,为何要成为大华人!你们要成为帝国文化统一的旗手!”
一连四道命令,一道比一道震撼!
强制入学!统一教材!财政补贴!甚至连免费午餐都考虑到了!
这已经不是“教化”,这是在用整个国家的力量,去重塑整整一代人的思想和灵魂!
大殿内,所有儒生都惊呆了。他们从未想过,“教化”可以这样做。这其中蕴含的强大意志和雷霆手段,让他们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恐惧。
董仲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看到了这套法案背后隐藏的巨大野心,也看到了其中蕴含的风险。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儒家“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传统。
“陛下……”他嘴唇嗫嚅,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信走到他的面前,目光诚恳而坚定:“董学士,朕知道,这与你毕生所学相悖。但朕想请你明白,儒家思想,是我华夏文明的瑰宝,但它不能只躺在故纸堆里,供人瞻仰。它必须走出去,成为帝国最锋利的文化武器!”
“朕要的,不是培养一群只知吟诗作对的腐儒,而是要培养出千千万万个认同大华,忠于帝国的新国民!他们将是帝国未来的工程师,是帝国的士兵,是帝国开拓新边疆的基石!”
“这个任务,非你莫属。朕希望你,能亲自担任这第一任‘海外宣讲团’的总领队,为帝国,去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李信的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董仲和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帝王。他从李信的眼中,没有看到暴虐和轻狂,只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将华夏文明播撒到世界每一个角落的坚定信念。
他突然明白了。这位皇帝,不是要抛弃儒家,而是要给儒家一个新的,更广阔的舞台。
一种沉寂已久的热血,开始在他的胸中重新燃烧。
“老臣……”董仲和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缓缓地,却无比郑重地跪了下去。
“愿为陛下,为我华夏文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随着董仲和的下跪,殿内所有的儒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感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吾等,愿为陛下效死!”
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文华殿内久久回荡。
李信知道,他已经成功地将帝国最强大的思想武器,牢牢地握在了手中。从今天起,大华的征服,将不再仅仅依靠枪炮和战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