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诏狱,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霉味混合的阴冷气息。沈炼坐在唯一的那张檀木椅上,看着阶下五花大绑的囚犯——玲珑阁的一个二等管事,名叫陈三。
“说,最近有没有往外运什么东西?”沈炼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一样扎人。
陈三浑身是伤,嘴硬得很:“不知道!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沈炼也不恼,只是挥了挥手,对身边的番子道:“带下去,换个地方继续问。”
陈三被拖走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不甘。沈炼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知道,这出“请君入瓮”的戏码,才刚刚开始。
他故意放走了陈三,并且让看守的番子“无意中”透露出,陈三被关押在西跨院的偏室。同时,他让赵小刀带着几个精锐缇骑,埋伏在偏院外的小巷里,扮演成闻风而来的江湖劫囚者。
果不其然,三更天后,西跨院那边传来一阵骚动。赵小刀派人飞报:“大人,陈三被人救走了!劫囚的人功夫很高,已经往城外跑了!”
沈炼“霍”地站起身,脸上满是懊恼和愤怒:“废物!怎么看的犯人!”他一边骂,一边带着人往偏院赶。
现场被布置得像模像样,地上有打斗的痕迹,陈三的镣铐被砍断,扔在角落。而在翻倒的柜子旁,沈炼的亲随捡到了一个掉落的东西——一只精钢打造的飞爪。
“大人,您看!”亲随将飞爪递上来。
沈炼接过飞爪,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收缩。飞爪的握柄处,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标记——五军都督府匠作营的火印!
这玩意儿,是军器监和五军都督府专用的!寻常江湖人,根本弄不到!
“追!”沈炼将飞爪狠狠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的怒火和寒意同时升腾。这哪里是劫囚,分明是对方故意把这块烧红的烙铁,塞到了他的手里!
天一亮,沈炼就召集了赵小刀和苏芷晴。
“都督府的标记,意味着军工这条线彻底坐实了。”沈炼将飞爪拍在桌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苏姑娘,你那边查得如何?”
苏芷晴面色凝重,递上一份报告:“大人,我仔细化验了从陈三身上搜出的药水残渣。那里面混入的止血草灰,确实是蓟镇第三营的军用批次。而蓟镇第三营,隶属京营,由……郑坤的妻弟,那个京营参将,直接管辖。”
漕运线也有了突破。张猛查到,“隆昌号”的东家,虽然挂着商人的名号,但其母族乃是已故端妃的娘家。端妃生前极得圣宠,其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虽已失势,但余威仍在。
一时间,三张大网从三个意想不到的方向收拢过来,共同指向了同一个漩涡中心。
“军工、宗藩、漕运……”沈炼喃喃自语,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这三方势力,任何一个都足以掀起风浪,如今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共同服务于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只能是康陵。”
他豁然开朗。之前的所有线索,无论是玲珑阁、郑坤,还是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都只是这盘大棋上的棋子。真正的棋手,隐藏在更深的地方,他巧妙地将这三方势力拧成一股绳,共同推动着那个惊天的阴谋。
“王守金、楚王、端妃……”沈炼将这些名字写在纸上,然后用朱笔将它们串联起来,“看来,我们需要去会一会这位致仕的军械局大使了。”
是夜,沈炼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白日的惊心动魄让他心力交瘁,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走进书房,准备卸下沉重的官服。窗外月色如水,屋里一片寂静。他习惯性地走到书案前,想倒杯茶。
就在这时,他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
沈炼低头一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是一枚小小的、金光闪闪的鳞片。鳞片边缘不规则,像是某种猛兽的皮甲,上面还带着一丝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沈炼的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谁干的?!”沈炼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是谁杀了他的内应,是谁在他的茶水里下毒,是谁派人来劫囚,又是谁……潜入他的府邸,从他毫无防备的情况盗走了这枚护身符?
这不是警告,这是宣战!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的一切,我能伤害你最在乎的人,你在我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沈炼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轮惨白的月亮。
他以为自己在下一盘棋,却没想到,自己早已身处对方的棋盘之上。对方甚至不需要落子,只需要轻轻拨动棋子,就能让他满盘皆输。
今夜,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棋子,却也看清了对手的真面目。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而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将那枚带血的金鳞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仿佛是死神的亲吻。
“很好,”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字一顿地说道,“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