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光阴荏苒,距当年西域波澜、京师风云,转眼已过十五载。
太湖之滨的“中华美食药膳学院”,早已非昔日规模。楼阁亭台依山傍水,绵延数里,俨然一座城中之城。每日晨钟暮鼓,不仅有中原子弟朗朗诵读《至味真经》,更有金发碧眼的泰西学者、身着纱丽的南洋医师、乃至来自更遥远大陆的求学者,操着各种口音,切磋交流。学院门前车水马龙,码头上停泊着悬挂各国旗帜的货船,运送着世界各地的奇珍食材与香料。这里,已真正成为举世公认的饮食文化圣地、药膳研究最高学府与国际交流中心。“食圣”林小满与“文华公”赵琰的名字,连同“至味”理念,随着商船与使节,传遍四海,真正实现了“味载千秋”的宏愿。
学院核心处的“知味居”,静立于一片苍松翠竹之中,依旧是那般清雅。只是院中多了孩童的欢笑嬉闹声。林小满与赵琰之子——赵明轩,年方十四,已显露出不凡的天资与气度。他眉眼继承了母亲的清秀与父亲的英挺,更难得的是,自幼耳濡目染,对食材药性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虽不似阿卯伯父那般天赋异禀,却心思缜密,于厨艺药理的理论根基极为扎实,常能举一反三,被学院宿老誉为“小食圣”。此刻,他正一丝不苟地按照母亲修订的新版《至味真经·少年启蒙篇》,在特地为他搭建的小厨房里,尝试调配一道“四神安和粥”,火候、水量、食材投放顺序,分毫不差,神情专注,已有几分大将之风。
而当年那个嗅觉超凡的阿卯,如今已是学院药膳系首席教授,人称“辨味先生”。他性情沉静依旧,终日与药材典籍为伴,鼻息之精,已臻化境,能闭目分辨数百种混合香料的细微差异,是学院鉴定药材、研发新方的定海神针。他终身未娶,将一腔心血倾注于学院与明轩身上,视如己出,悉心教导。此刻,他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品评明轩刚熬好的粥,微微颔首:“火候稍过一分,茯苓香气略浊。下次可提前半刻熄火,用余温焖透。” 明轩恭敬受教。
林小满与赵琰,则已华发初生,但精神矍铄。林小满虽渐少亲临灶台,却仍是学院灵魂,每日在“至味阁”顶层书房,处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术信函,审阅弟子论文,或与赵琰一同接见重要访客。她气质愈发沉静从容,一颦一笑,皆蕴含智慧光华。赵琰则已渐从具体院务中抽身,更多精力用于着书立说,整理毕生所见所闻,撰写《四夷食风考》、《药膳与治国》等宏篇巨着,并担任朝廷“文明同化馆”的荣誉总裁修,致力于将中原饮食文化系统化、理论化,推向世界。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常在夕阳下漫步湖边,回顾往昔峥嵘,笑看儿孙绕膝,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与事业巅峰的满足。
这一日,正是学院一年一度的“万国食鉴大会”开幕前夕。四海宾朋云集,学院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明轩作为学院少主,亦要参与接待,小小年纪,应对得体,令人称赞。傍晚,一家人在“知味居”用膳,餐桌上摆着明轩亲手制作的几道小菜,虽简单,却心意十足。林小满看着英挺的儿子和沉稳的阿卯,又望了望身旁虽显老态却目光清亮的赵琰,心中充满平安喜乐。她轻抚着腰间那枚依旧温润的玉佩,感受着其上传来的淡淡暖意,这些年的岁月静好,让她几乎以为往日的刀光剑影、西域秘辛,都已随风而逝。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万国食鉴大会”隆重开幕的当夜,一场盛大的欢迎宴席之后,赵琰在书房处理公文至深夜。忽闻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夜枭啼鸣——这是“守火人”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信号!
赵琰神色一凛,悄然开窗,一道黑影如烟般掠入,正是多年未见的墨岩!他风尘仆仆,面容较十几年前苍老了许多,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王爷!”墨岩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急促,“西域急报!车师国老国王乌孙翰于半月前驾崩了!”
赵琰手中毛笔一顿,墨迹污了宣纸:“何时的事?为何朝廷邸报未见?”
“消息被严密封锁!”墨岩道,“新王阿史那顿莫贺之子阿史那雄继位,此人性格暴戾,野心勃勃,且与……与高党余孽及幽冥火残部往来甚密!他登基后,一改其父与中原交好之国策,驱逐我国商队,扣押使者,并重金招募西域奇人异士,似在寻找什么!”
赵琰眉头紧锁:“寻找什么?”
墨岩压低了声音:“根据内线拼死传出的零星信息,他们似乎在寻找一处古老的‘香僧’遗迹,据传说,那遗迹中藏有能操控人心、甚至逆转气运的‘迷天香料’的炼制之法!而且……线索似乎指向了东海!与我们当年在死亡之海边缘发现的那抹紫气,以及胡爷笔记中语焉不详的‘东海遗韵’,隐隐吻合!**”
东海?紫气?迷天香料?赵琰心中巨震,沉睡多年的警惕瞬间苏醒。“高党余孽……果然贼心不死!他们是想借西域之手,卷土重来?”
“不止如此,”墨岩眼中忧色更重,“属下还查到,近半年来,有数批身份不明的东海商队,以贸易为名,在江南沿海及太湖区域活动频繁,其采购的物品种类……颇多涉及稀有香料和某些……具有致幻作用的药材。而且,他们似乎对学院……格外关注。”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林小满端着参茶走了进来,她显然听到了后半句,脸色微变:“对学院关注?”
赵琰示意墨岩起身,将西域急报简要说了一遍。林小满听完,沉默良久,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太湖上万国食鉴大会尚未熄灭的璀璨灯火,缓缓道:“平静了十几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风波会从西域再起,且牵扯到了东海。”
她转过身,目光清澈而坚定:“无论他们找的是‘迷天香料’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其心不正,必会祸乱苍生。学院树大招风,已成众矢之的。我们需早作防备。”
就在这时,阿卯也闻讯赶来(他的嗅觉对异常气息极为敏感),听闻消息后,他深吸一口气,凝重道:“王爷,夫人,近日我在查验一批新到的‘龙涎香’时,确实闻到一丝……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龙涎香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与当年……当年那‘复合怪味’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淡,更难以捕捉。来源……似乎就是那几个新来的东海商号提供的样品。”
线索,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学院门口!
几乎同时,石坚(现为学院护卫总教习)也匆匆来报:“王爷,夫人,今夜大会巡逻,擒住一名试图潜入药库核心区域的黑衣人!其身手诡异,不似中原路数,口中藏毒,被发现时已自尽。身上……搜出一枚刻有火焰与浪花纹路的黑色铁牌!” 那纹路,赫然是幽冥火与某种海洋符号的结合体!
风雨欲来!西域变故,东海异动,幽冥火死灰复燃,而对方的触角,竟已在不知不觉中伸入了学院腹地!这绝非巧合,而是一场策划已久、针对学院乃至中原的阴谋的开端!
赵琰目光锐利如刀:“加强戒备,所有进出人员严加盘查!墨岩,加派人手,盯紧那些东海商队,查清他们的底细和目的!明日的万国食鉴大会照常进行,不能自乱阵脚,但要外松内紧!”
“是!”
众人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赵琰与林小满。窗外,是学院的盛世繁华;窗内,是山雨欲来的凝重。
林小满轻轻握住赵琰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力量,也传递着自己的坚定:“十五年太平,已是上天厚赐。既然风波再起,我们便接着。为了学院,为了明轩,为了这天下至味能真正泽被千秋。”
赵琰反手握紧她,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是啊,该来的,躲不掉。只是这次,我们的对手,似乎更狡猾,布局也更广了。西域、东海……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月光下,林小满腰间那枚玉佩,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这即将到来的、跨越东西的巨大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