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剑宗又盘桓了半月,确认妹妹林芸情绪稳定,修行也已重回正轨,并有老祖暗中照拂后,林默心中的牵挂稍减。北境“冰寂之扉”开启尚需廿载光阴,此刻贸然前去,无异于徒耗时光。李魂罡与圣族三位圣使势大,复仇之事,需从长计议,等待自身实力更进一步,或寻觅良机。
一番思量后,一个被他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浮现——回家。
回到那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不荒村,去看望那位含辛茹苦将他们兄妹拉扯大,却已十数年未曾谋面的母亲。
当年他被迫离开齐天宗,化身魔修,颠沛流离,历经生死,始终不敢归家,生怕将灾祸引至那片宁静的土地,引至母亲的身边。如今,他虽仍是魔身,却已臻化神,拥有了在一定程度上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那份深藏心底的思念与愧疚,再也无法压制。
与妹妹告别时,林芸虽有不舍,却也理解。“哥,替我去看看娘亲,告诉她……芸儿很好,让她不必挂念。”她将一些自己攒下的、对凡人身体有益的温养丹药塞给林默,眼中泪光闪烁。
林默重重点头,承诺定会护母亲周全。
没有惊动天剑宗其他人,林默悄然下山。他并未施展极速,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归家游子,一步步丈量着通往记忆深处那片土地的道路。山川依旧,草木枯荣,心境却与当年那个被迫离家的少年已是天壤之别。
越是靠近不荒村,他的心跳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近乡情怯,莫过于此。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慈祥的笑容,村口那棵老槐树,以及童年与妹妹嬉戏玩耍的点点滴滴。
然而,当他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梁,视野豁然开朗,望向那片本该坐落着村庄的盆地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没有熟悉的炊烟,没有鸡犬相闻,没有孩童嬉闹。
目光所及,唯有……一片断壁残垣,以及丛生的荒草!
不荒村,消失了!
林默瞳孔骤缩,化神期的神识如同狂潮般汹涌而出,瞬间将整个村庄旧址以及周围数十里山林彻底覆盖!没有!一个活人的气息都没有!只有一些野兽在废弃的屋舍间穿梭,以及风吹过残破窗棂发出的呜咽声。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娘——!”
他发出一声低沉而焦虑的嘶吼,身形如电射入废墟之中。他疯狂地穿梭在熟悉又陌生的残垣间,试图找到任何一点线索。曾经的家,只剩几堵快要坍塌的土墙,院内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发生了什么?是匪患?是天灾?还是……因为他的牵连?
无尽的恐慌与自责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识以更精细的方式扫描着每一寸土地。
终于,在一处半塌的灶台角落,他找到了一块被烟火熏得发黑、却依稀能辨认出刻痕的木牌,上面用一种粗糙却坚定的笔触刻着几个字:“无臣,东。”
无臣?无臣国?东?
林默猛地抬头,望向东方。无臣国是距离不荒村数百里外的一个凡人国度。村民们是集体迁移去了那里?这木牌是留下的路标?
希望重新燃起,但担忧丝毫未减。村民们为何要背井离乡?母亲在其中吗?她在无臣国何处?是否安好?
他不再停留,身形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流光,朝着无臣国的方向疾驰而去。化神修士的速度,数百里距离转瞬即至。
进入无臣国境内,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大网,笼罩下方广阔的疆域,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与不荒村村民相关的气息和线索。他重点搜寻那些新形成的流民聚集地,或是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记录。
凭借化神修士强大的计算和推演能力,结合那块木牌的提示,以及神识捕捉到的零星、带有不荒村附近口音的交谈,经过数日的搜寻和排查,他的目标最终锁定在了无臣国的东部边境附近,一个名为“临荒集”的大型城镇。据说那里接收了数年前从西边荒僻之地迁徙来的一批流民。
林默降临在临荒集外,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个普通旅人步入城中。城镇还算繁华,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底层民众挣扎求生的艰辛气息。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扫过一个个面容憔悴、衣着褴褛的流民。
终于,在一个贩卖廉价杂货的摊位前,他“听”到了两个老妇用熟悉的乡音低声交谈:
“……王家婶子命苦啊,当年逃荒过来就病了一场,为了口吃的,只好把自己卖进了王府为奴……”
“是啊,说是王府,其实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干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饭,动不动还挨打……”
“听说前些天又病倒了,咳得厉害,怕是……”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王家婶子?他记得村里确有一位与母亲交好的王姓婶子!他瞬间出现在那两个老妇面前,尽管已极力克制,但声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两位大娘,你们刚才说的王家婶子,可是来自西边不荒村?她本家姓林?”
两个老妇被突然出现的林默吓了一跳,看他气度不凡,不敢隐瞒,连忙点头:“是,是是,就是林嫂子!她儿子好像叫…叫林默?早年出去学仙法了,一直没音讯……可怜啊……”
确认了!
林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问清那所谓的“王府”位置后,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留下两个目瞪口呆的老妇。
下一刻,他已站在一座占地颇广、朱门高墙的府邸之外。门匾上书“镇东王府”四个鎏金大字,气象森严。但在林默的神识之下,这凡俗权贵的府邸,毫无秘密可言。
他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穿透层层屋舍、庭院,掠过那些锦衣玉食的王爷妃嫔,直接扫向最偏僻、最破败的后院杂役区。
终于,在一间散发着霉味、四面漏风的柴房角落里,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破旧草席上的熟悉身影。
那身影比他记忆中消瘦了太多,头发已然花白了大半,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与劳碌的风霜,此刻正闭着眼,眉头紧锁,不时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气息微弱。她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裸露的手腕和脚踝处,还能看到一些青紫色的淤痕。
正是他的母亲!那个记忆中总是温柔笑着,用粗糙的手抚摸他头顶的母亲!
她竟沦落至此!在这王府最底层,做着最卑贱的杂役,备受欺凌,积劳成疾!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怒火、钻心刺痛与无尽愧疚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林默胸中轰然爆发!周身魔元几乎失控,使得王府上空的天空都瞬间阴暗了几分,狂风骤起!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却浑然不觉。
十几年的漂泊与挣扎,本以为拥有了力量便可守护一切,却没想到,至亲之人竟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承受着如此的苦难!
他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凡俗权贵的王府大门,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这一刻,什么修仙界规矩,什么因果业力,都被他抛诸脑后。
他只想进去,走到母亲身边,让那些欺辱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