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程家祖坟这边,
一位身穿素服,五官棱角分明,留着三捋青须的中年男人,正手执油纸伞,一脸哀容的伫立于两座墓前。
两座墓的墓碑上,分别刻着程公冀远之墓和先母程淑婷之墓。
但听那中年男子喃喃念叨:“淑婷,十年了……自你我天人永隔,已经十年了……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们之间的种种,依如昨日发生的事一般,历历在目。是我对你不起……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从轩儿对我的态度,就能看出你对我的恨……从你都没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我就知道你有多怨我……可是,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今生唯一最爱的女人……”
未及其语落,就见程灏轩愤恨的走来喝斥:“谁准你进我程家祖坟的?谁准你拜祭我外公和我娘的?在外人面前,你是高高在上的顺王。可在我程家眼里,你就是个混账王八蛋!你不配祭拜我外公和我娘。我外公是被你给气死的!我娘更是你坑害死的!你马上给我滚!滚啊!”
顺王脸色一沉道:“是,我是对不住岳丈大人,我是亏欠了你娘太多太多……你可以怨我、怪我,但我始终是你父亲!你怎可对为父如此不敬!”
程灏轩冷嗤道:“呵,王爷,您姓朱,我姓程。您的儿子叫朱梓航,您要教训您儿子,请带他回您的顺王府去慢慢教训。这里是程家祖坟,不是您摆王爷派头咆哮乱吼的所在!”
顺王怒喝道:“就算你是随母姓,就算你不认我这个父亲。你身体依旧流着我一半的血脉!这是你至死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程灏轩自嘲的笑笑道:“是,我是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但我起过誓,我与你,死生都不会和解。您忘了吗?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在你朱家祖谱上撕下那个令人恶心的名字时,我就立了这个誓!”
顺王遂指着程淑婷的墓碑对儿子道:“好,你既然这么恨我这个父亲,那你就当着你娘的在天之灵杀了我!”
程灏轩先是低声冷嗤,跟着大笑起来。
旋即,他笑声一敛,上前两步至顺王近前,红着眼眶,恨瞪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身上既有着一半凉薄的血脉,弑父也不是不可能……可我不会这么做,我不仅不会这么做,我还挺想让你长命百岁的……我娘活着时候你恶心她不够,还想去黄泉恶心她吗!”
顺王看着儿子那充斥着浓浓恨意的双眸,恍惚中似是看到了程淑婷一脸怨怼的盯着自己。
他于黯然间脱口道:“淑婷,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都不愿意带我走吗?”
就在这个时候,得知父亲来此的朱梓航跑了过来。
他看到大哥和父亲又对垒上了,忙上前来调停:“父王,轩哥,你们干嘛呀~每次都搞得烽火连天似的……都是一家人,就不能好好……”
谁知,还没等他说完,就遭父兄分别一声吼:“为父在教训你哥你插什么嘴!\/你们才是父慈子孝一家人!”
朱梓航被这两声吼给吓得一激灵后,冲口嘟囔:“父王动不动就责罚我,母妃想要护我,都要被他吼,他哪里慈了?!”
说话间,一名侍卫走来向顺王禀报:“王爷,有些事务需得请王爷回官驿处理……”
顺王在整理了一下情绪后,看了眼程灏轩,跟着冲朱梓航一挥手道:“航儿,你都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你母妃甚是担心,你随父王回官驿,明天就安排你回京……”
朱梓航忙拒道:“不,我要留下来玩,轩哥已经答应让我住下来了……还有,轩哥请来了他的师父和义母、师兄弟……好多人好热闹……还有还有,阿砚的生辰宴也快到了,我这个做叔叔的可不能缺席……”
顺王念着要处理事情,也就没心思再跟自己这个小儿子磨唧,遂在摆摆手后,便带着侍卫离开了。
再看朱梓航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眼力劲,还是没心没肺过目就忘,明明看到父兄刚才视同水火的,居然还作势要向程冀远和程淑婷的墓行礼。
不出意外的意外,他刚要弯腰就被程灏轩以内劲震了开去。
在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后,他嚷道:“轩哥,你就算不待见父王,也别这样对我嘛……我不过是冲着逝者为大,向外公和淑婷姨叩个首而已……”
程灏轩却冷冷的道:“谁是你外公!你是姓朱的,你不配!不要以为,我留你住在程家就是对你有什么默许。你爹可以拿你们母子恶心我娘,我同样可以拿你恶心你的娘……”
继而,他语带警告:“还有,离我义母他们远一些,不要乱说话,更不要招惹阿砚!再就是快给我滚出去,别碍着我跟我娘说话。”
朱梓航看着一脸阴郁的程灏轩很是受伤:“轩哥,我真是搞不懂你了……你一会儿一副样子,你这样不难受的吗?父王和母妃是对不住淑婷姨,那我没有吧?我就只想有一个哥哥……”说着,眼眶微红后,气鼓鼓的扭头而去。
程灏轩冷漠的乜了眼朱梓航远去的身影后,转头以内劲将顺王摆放在母亲坟前的祭品扫到了一边。
随后,他取出汗巾,跪倒在母亲的墓碑前,一边擦拭一边念叨:“娘,您别生气啊,让您恶心的人已经被轩儿赶走了……轩儿这就替您擦干净……对了,轩儿认了一位义母……过几天,轩儿就带她来看您……还有,娘,阿砚的生辰也快到了……也该是时候给他起大名开蒙了……轩儿的大名还是外公给起的呢……外公说,灏字代表宽容,聪慧。轩字代表气质不凡……我第一次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是娘手把手教的……可惜,宽容二字轩儿实在做不到……如果不是他,娘您就不会这么早的离开轩儿。外公也不会因此郁郁而终……我不仅是失去了父亲,我还失去你们……我如何能做到宽容……”说着,倚着墓碑坐下低声苦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