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黄枫谷西壁洞府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宁静。周富贵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与李香珺一同踏进小院。他刚迈进院门,鼻子就猛地抽动了几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好香!老鹿这是在捣鼓什么好吃的?”他一边嚷嚷着,一边加快脚步往厅堂走去,“把胖爷馋虫都勾出来了……老鹿!老鹿!快给我拿个碗!”
李香珺跟在他身后,清冷的俏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轻轻摇头,却也迈步走进了小院。
二人走进大厅,却不见鹿彦祖的身影,只见一个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布置餐桌。她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际,身姿曼妙。
周富贵愣了一下:“这位姑娘是……老鹿呢?”
女子闻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妩媚动人的脸庞。她莞然一笑,目光先落在周富贵身上:“您就是公子常提起的周富贵周老板吧?”
“公子?”周富贵与李香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狐媚子又看向李香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位想必就是彩云峰的李香珺李仙子了。果然气质清雅,修为精纯,难怪公子时常夸赞。”
李香珺微微蹙眉,她从未听鹿彦祖提起过这样一位女子。
“我叫石晚晚,是公子的侍女。”狐媚子微笑着自我介绍。
周富贵倒吸一口凉气,支支吾吾道:“侍、侍女?老鹿从来没提过啊……”
李香珺也皱起眉头,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只有炼气九层修为的女子。
狐媚子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公子去看披香殿洞府选址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说着,她往门外望了一眼,一息之后,眼眸突然亮起,“瞧,正说着,人回来了。”
周富贵和李香珺也转身望去,周富贵眯着眼看了半天,嘟囔道:“哪有啊,连个影子都没有。”
但李香珺筑基中期的修为,神识感知范围远比周富贵广阔。她凝神细查,果然在三、四里之外感知到了鹿彦祖的黑木舟正急速向西壁小院飞回。
这一发现让她心中剧震!一个炼气九层的修士,怎么可能比她这个筑基中期更早感知到数里外的动静?
李香珺猛然回头,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下一刻便对着狐媚子恭敬行礼:“前辈在前,彩云峰李香珺有礼了。”
周富贵莫名其妙地看着李香珺:“哎哎,李师姐,你是不是搞错了?哪有筑基修士对炼气修士称呼前辈的?”
李香珺没好气地瞥了周富贵一眼,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鹿师弟尚在数里之外,前辈却已提前感知。这等神识修为,你觉得会是炼气期?周师弟,你今天是数灵石数糊涂了,还是算账算傻了?
周富贵猛地一拍脑门,此刻才恍然大悟:哎哟!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还是李师姐心思通透!胖脸上顿时冒出细汗,连忙也要行礼。
狐媚子轻轻摆手:“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先过来坐下吧,公子片刻就到了,刚好一起吃饭。”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忐忑地落座。狐媚子拿起酒壶要为二人斟酒,李香珺立刻站起来:“不敢当前辈亲自斟酒。”
周富贵更是吓得腿都有些哆嗦,连连摆手道谢:“不敢当,不敢当,我们自己来就好。”
就在这时,鹿彦祖的黑木舟稳稳落在院中。他大步走向厅堂,远远看见众人已经落座,朗声笑道:“嘿,你们来了,太好了,省得我去找你们来吃饭了。我跟你们说,今天算是有口福了,晚晚的手艺呀……”
狐媚子站在原地,娇嗔地抱怨道:“开饭前一刻钟还非要往外跑,说了灶上火候正好片刻离不得人,偏是拦不住你这闲不住的性子!这炖好的汤都差点煳了锅底,下回再这样,你就喝汤灰吧!”
鹿彦祖哈哈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这不是好奇嘛......
他目光在周富贵和李香珺紧张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笑吟吟的狐媚子,顿时明白了什么。他连忙打哈哈道: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他在主位坐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狐媚子一眼。
周富贵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老鹿啊老鹿,你可真是……每次都给我们带来惊喜。”
李香珺则静静地观察着鹿彦祖与这位侍女之间的互动,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狐媚子为鹿彦祖斟上一杯酒,柔声道:“公子奔波一天,想必也饿了,先用餐吧。”
鹿彦祖接过狐媚子递来的酒杯,目光在周富贵和李香珺紧张的脸上扫过,不由失笑:你们这是做什么?晚晚虽然修为高深,但既然来了西壁,就是自家人。
周富贵擦了擦额角的汗,讪笑道:老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带这么一位前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害得我们差点失了礼数。
李香珺则静静地打量着狐媚子,忽然开口:前辈神识如此强大,想必修为远在筑基之上。不知前辈来自何方仙门?
狐媚子正要回答,鹿彦祖却抢先道:晚晚确实是一位金丹修士,至于来历...他顿了顿,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有机会再细说。
这话一出,周富贵刚夹起的一块灵笋掉回碗里。他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金丹二字从鹿彦祖口中确认,还是惊得手一抖。
金、金丹...周富贵结结巴巴地重复着,看向狐媚子的眼神更加敬畏。
狐媚子见状,莞尔一笑:周老板不必拘谨。我虽是金丹修为,但既然选择跟随公子来到西壁,便是以侍女身份自居。往后还要请诸位多多照应。
她说着,又为李香珺布了一道灵蔬:李仙子尝尝这个,这是用清心草拌的,对修炼颇有裨益。
李香珺连忙起身:不敢劳烦前辈。
坐下说话。狐媚子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一股温和的力量让李香珺不由自主地坐了回去,既然都是自家人,就不要这么多礼数了。
李香珺感受着肩上那股的灵力,心中更是震撼,果真是金丹修士!
鹿彦祖见气氛还是有些拘谨,便岔开话题道:说起来,我今日去披香丘看了那处洞府选址,确实是个好地方。灵气充沛,风景绝佳,而且...
他话未说完,狐媚子便嗔怪地打断:吃饭呢,那洞府又不会长腿跑了,多大人了。
这亲昵的语气让周富贵和李香珺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金丹修士,为何会对鹿彦祖如此恭敬,甚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这绝不仅仅是主仆关系那么简单。
李香珺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鹿师弟,你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接石前辈回来?所以那丹药...
鹿彦祖抿了一口酒,坦然说道:“正是。
李香珺瞳孔骤缩,握着酒杯的指节瞬间绷紧。鹿师弟竟然就这么承认了——那些丹药给妖修所用,那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的前辈......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
狐媚子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禁莞尔:李仙子果然聪慧!不错,我确实不是人族修士。
化形大妖!!!
周富贵与李香珺异口同声,这四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周富贵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李香珺更是下意识地往后倾了倾身子。
化形大妖!即便只是金丹初期,其真实实力也远超同阶人族修士。妖族强横的肉身天赋,悠长的寿命底蕴,还有那些传承自血脉的神通秘法,都让人族金丹望尘莫及。而能如此坦然承认身份的......
狐媚子看着两人震惊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很意外?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若是我存心隐瞒,二位觉得能看得出来么?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周富贵猛地回过神。他慌忙又要起身行礼:晚辈......
坐着说话。狐媚子轻轻摆手,既然选择坦诚相告,便大大方方的。你们还这般客套,反倒生分了。
李香珺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在鹿彦祖与狐媚子之间来回扫视,忽然间想通了许多事——为何鹿彦祖能轻易炼制那些上品丹药,为何他修为精进如此之快,...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深吸一口气,举杯敬道:前辈坦诚相待,是香珺的荣幸。
狐媚子欣然举杯回应,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赞赏:李仙子这份气度,当真难得。往后就要多多麻烦二位照应了。为了方便伺候公子,我会长驻西壁小院...
话音未落,李香珺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狐媚子腰间,待看清那枚温润白玉上精雕的展翅灵鹤金纹时,不禁失声惊呼:长老玉牌!!
周富贵闻言一愣,待定睛看清后,手中的酒杯差点脱手:这、这是...客卿长老令?!
狐媚子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玉牌,嫣然一笑:倒是忘了这个。她指尖轻抚过玉牌上的金纹,掌门厚爱,赐下这枚令牌。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在西壁小院里,我依然是公子的侍女。这重身份,还望二位代为保密。
李香珺与周富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一位化形大妖,手持长老玉牌,却甘愿在西壁小院做个侍女,这其中的深意,让他们一时难以消化。
鹿彦祖见状,轻咳一声解释道:晚晚确实是我宗新任客卿长老,只是她性子不喜张扬,所以才...
所以才要以侍女身份示人。狐媚子自然地接过话头,为二人重新斟满酒杯,这样既方便我照顾公子,也不会引人注目。二位觉得呢?
李香珺率先回过神来,郑重颔首:前辈思虑周全。只是...她迟疑片刻,以长老之尊却屈居侍女之位,未免太过委屈。
委屈?狐媚子轻笑出声,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鹿彦祖,能留在公子身边,何来委屈之说?
这话中的深意让李香珺眸光微动,周富贵更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鹿彦祖被三人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举杯道:那啥,既然都说开了,那就喝酒!
就在这时,狐媚子忽然转头看向院外,轻声道:有客人来了。
片刻后,果然听到院外传来包大通的声音:鹿师兄!听说你回来了?
鹿彦祖起身相迎,只见包大通和侯山一前一后走进院来。两人见到狐媚子,都是一愣。
这位是...包大通疑惑地看向鹿彦祖。
狐媚子起身微微一礼:石晚晚,鹿公子的侍女。
包大通和侯山都是炼气期修为,感知不到狐媚子的真实境界,只当她真是个炼气九层的侍女,便也没多在意。
侯山笑嘻嘻地说:鹿师兄好福气啊,出门一趟,还带了个这么漂亮的侍女回来。
周富贵和李香珺闻言,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周富贵更是急得直给侯山使眼色,可惜侯山完全没领会。
狐媚子却不以为意,笑吟吟地说:二位请坐,我再去添两副碗筷。
待狐媚子转身去了厨房,侯山凑到鹿彦祖身边,压低声音问:鹿师兄,这侍女哪找的?模样真不错,修为也高...
猴子你个二货快闭嘴!周富贵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侯山拽到旁边,你知不知道那位是什么人?
侯山被周富贵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不就是个侍女吗?
侍女?周富贵气得直跺脚,那是金丹前辈!客卿长老!
什么?包大通和侯山同时惊呼,脸色瞬间煞白。
侯山更是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金、金丹长老?我刚才还叫她...
就在这时,狐媚子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笑盈盈地说:二位怎么还站着?快请坐。
包大通和侯山战战兢兢地坐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狐媚子为他们斟上酒,柔声道:不必拘礼,我虽是金丹修为,但在西壁,我只是公子的侍女而已。
这话让包大通和侯山更加惶恐,两人求助般地看向鹿彦祖。
鹿彦祖无奈地摇摇头,对狐媚子说:哎呀,我说你就别逗他们了。
狐媚子掩口轻笑:好吧,不逗他们了。她看向包大通和侯山,二位放心,我既然选择隐藏修为,就是不想引人注目。往后在外人面前,我还是那个炼气九层的侍女,也请二位替我保密。
包大通和侯山连忙点头:一定一定!
这顿饭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狐媚子举止从容,谈笑风生,很快就让众人放松下来。唯有李香珺,始终不时观察着狐媚子与鹿彦祖之间的互动。
酒过三巡,狐媚子忽然对李香珺说:李仙子,我初来乍到,对西壁还不熟悉。明日可否请你带我四处走走?
李香珺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前辈有命,自当遵从。
狐媚子笑道:都说过了,不要叫我前辈。我虚长你几岁,若不嫌弃,我叫你一声妹妹,你叫我一声晚晚姐可好?
李香珺从善如流:晚晚姐。
周富贵见状,也凑热闹道:那我也叫晚晚姐!
狐媚子被逗笑了:周老板是公子的挚友,叫姐也是可以的。
周富贵搓了搓手,小眼睛亮晶晶地问:晚晚姐,您这是真要长住西壁了?
狐媚子理所当然地点头:侍女自然要在公子身边伺候,这有什么不对?她说着,还特意为鹿彦祖布了一道菜,动作娴熟自然。
太好了!周富贵猛地一拍大腿,胖脸上笑开了花,以后咱西壁也有自己的金丹长老坐镇了!看谁还敢小瞧咱们!
一旁的包大通挠了挠头,疑惑道:可是...宗门不是早就派遣了数位金丹长老在黄枫谷轮值吗?
那能一样吗?候山语气激动道,那些是宗门安排的长老,规矩多架子大!
李香珺轻轻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一直微蹙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周师弟说得对。有了晚晚姐坐镇,往后咱们富贵坊的底气总算足了些。
她指尖抚着茶杯,声音中多了几分释然:这两年来,西壁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如今有了自家的金丹修士...说着举杯向狐媚子致意,眼底闪着真切的光,这杯,敬晚晚姐。
狐媚子眼波流转,执起酒壶为李香珺添上新酒,温声道:妹妹言重了。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唇角噙着温柔笑意,既然都是自家人,不如共饮此杯?往后在西壁,还要诸位多多照应。
她说着便要起身为众人斟酒,李香珺连忙伸手虚拦:使不得,哪有让前辈斟酒的道理。
这话说的。狐媚子轻笑,手上动作不停,有什么使不得?她执壶的手腕轻转,琥珀色的酒液精准落入杯中,香气四溢。
周富贵见状,连忙双手捧杯,胖脸上堆满笑意:晚晚姐太客气了!该是我们敬您才是!
狐媚子为众人一一斟满酒杯,最后才落座执起自己的酒杯,眼含笑意地看向鹿彦祖:怎么,公子不举杯么?
鹿彦祖会意一笑,举起酒杯:既然如此,这杯酒,敬西壁。
敬西壁!”
......
夜色渐深,酒宴散去。周富贵等人告辞离去,小院内只剩下鹿彦祖和狐媚子。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鹿彦祖问道。
狐媚子望着众人远去的方向,轻声道:都是可造之材。周富贵精明却不失义气,李香珺清冷却心怀热忱,包大通和侯山虽然修为不高,但心思纯良。
她转头看向鹿彦祖,眼中带着笑意:公子身边能有这些朋友,晚晚很是高兴。
鹿彦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选择以侍女身份示人,真的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吗?
狐媚子执壶为他斟满杯中残酒,唇角意味深长的笑问:公子以为呢?
她放下酒壶,在西壁,我只是你的侍女。但若你闭关修炼,我便是神鹤宗的客卿长老,自当入住西壁洞府,替你镇守这黄枫谷。
她抬眼望向他,眸中流转着狡黠的光:这样可好?
鹿彦祖会意一笑: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