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风波暂歇,忠毅侯自请核查的举动,在京师官场引发了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他这是以退为进的高明策略,也有人觉得他是年轻气盛,受不得诬蔑,更有甚者,暗中揣测他或许真有不干净之处,才如此急于证明清白。
无论外界如何议论,陈远(田侯爷)在侯府中却异常平静。他每日依旧处理着由大同快马送来的公务文书,对宣大地区的军政要务进行遥控指挥,仿佛那场针对他的狂风暴雨从未发生。
这日,他正在批阅一份关于边境几个堡寨请求增拨冬衣的文书,毛骧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侯爷,查到了。”毛骧低声道,“那日朝会上弹劾您的御史,与寿宁侯府的一位清客相公,前几日曾在城西的‘墨香斋’秘密会面。虽然做得隐蔽,但我们的人还是确认了。”
“墨香斋……清客相公……”陈远放下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寿宁侯果然还是按捺不住,或者说,他背后的利益集团,并不甘心就此罢手。利用言官打头阵,是朝堂斗争的常见手段。
“还有,”毛骧继续道,“我们监控的那几家山西商号,变卖资产的动作加快了,大量银钱通过不同渠道汇入京师,其中一部分,流入了……几家背景复杂的赌坊和当铺。”
赌坊?当铺?陈远眉头微挑。这些地方,往往是洗钱和进行灰色交易的最佳场所。对方汇聚如此巨量的资金,绝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或享受。
“他们想干什么?收买更多言官?还是……有别的图谋?”毛骧疑惑道。
陈远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庭院中积存的皑皑白雪,缓缓道:“或许,他们的目标,并不仅仅是我。”
毛骧一怔:“侯爷的意思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陈远转过身,目光深邃,“我在大同推行新政,清丈军屯,整顿榷场,触动的不仅仅是山西那几个地头蛇的利益。这背后,是一张遍布朝野、盘根错节的网。我动了他们在北疆的奶酪,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对付我,只是手段之一。他们的根本目的,是阻止新政的推行,维持旧有的利益格局。”
他走到巨大的大明舆图前,手指划过宣大的区域:“陛下锐意进取,欲整饬边备,富国强兵。我不过是陛下手中一把比较锋利的刀罢了。如今刀锋指向了积弊,那些依附在弊政上吸血的人,如何能不恐慌?如何能不反扑?”
“所以,他们汇聚资金,联络言官,甚至可能勾结内侍,是想……”毛骧倒吸一口凉气。
“是想在朝堂之上,掀起更大的风浪。即便扳不倒我,也要将水搅浑,让陛下投鼠忌器,让新政举步维艰。”陈远冷声道,“甚至……他们可能还想借此机会,试探陛下的底线,或者,打击陛下整饬边务的决心。”
毛骧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侯爷,我们该如何应对?钦差不日即将前往大同,若他们在核查中做什么手脚……”
“核查之事,我自有分寸。大同的账目、军政,经得起查。”陈远语气笃定,“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大同,而是这京师。”
他看向毛骧,眼神锐利:“对手在暗,我们在明。他们动用的是盘外招,我们也不能只局限于见招拆招。毛骧,你立刻去做几件事。”
“侯爷请吩咐!”
“第一,动用我们在民间的一切力量,散播消息,就说有奸商勾结贪官,因在北疆利益受损,欲在京师散布流言,构陷忠良,破坏边政。要将他们的动机公之于众,抢占道义制高点。”
“第二,让我们在都察院和六科的人,不必再沉默。找几个确凿有据的、与山西利益集团或是寿宁侯府关联不大的小案子,狠狠参上几本,转移视线,也展示一下我们的力量。”
“第三,”陈远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想办法,查清那些流入赌坊、当铺的巨额资金的最终去向。我总觉得,他们汇聚如此庞大的资金,绝不会仅仅用于收买和散布流言那么简单。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阴谋。”
“是!属下明白!”毛骧凛然应命,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陈远独自站在舆图前,目光深沉。他知道,自己已然身处一场远超个人恩怨的棋局之中。他的对手,不再是一两个具体的官员或勋贵,而是一个庞大而顽固的利益集团。
这盘棋,险象环生。但他并非没有胜算。他的根基,在于北疆实实在在的政绩,在于皇帝的信任,也在于他手中逐渐凝聚起来的力量。
“想把我当棋子?”陈远轻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那便看看,到底是谁,在执掌这盘棋吧。”
他不再去看那舆图,转身回到书案前,重新拿起了那份请求增拨冬衣的文书,仔细地批阅起来。
无论京师的棋局如何变幻,北疆的稳定与民生,始终是他不可动摇的根基。唯有根基稳固,他才能在这权力的旋涡中,立于不败之地。
窗外,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将京师的喧嚣与阴谋,都掩盖在一片纯白之下。但陈远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而他,必须在这暗流中,为自己,也为北疆的未来,杀出一条路来。